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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节选(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8月10日14: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席慕蓉

  此外还有几封信,谈的是席慕蓉自己身边的遭遇,以及成长过程中的种种反应,属于比较个人的生活经验,但依然与整个民族的历史与现况有着关联。如以一首诗的形式呈现的

  《 伊赫奥仁 》, 

  还有 《

  我的困惑 》 《 疼痛的灵魂 》 《 嘎达梅林 》,  以及 《 回顾初心 》 《 生命的盛宴 》 等篇。

  至于 《

  聆听大地 》,则是一篇为游牧文化的合理性和科学性辩解的文章。

  到了第二十一封信 《 草原的价值 》,以及附录中的 《 乡关何处 》 之时,我们才终于领会出诗人的苦心与真意了。

  原来,虽然席慕蓉一开始就预设了这些书信的收受者是“海日汗”。是一个蒙古孩子,也可说是所有居住在内蒙古自治区里的蒙古族少年的“代名词”,但是,事实上这二十一封信也是写给全世界的读者的。

  在 《

  乡关何处 》 里,她点出:“关于‘远离乡关’与‘追寻母土’这两个主题,是生命里最基本的主题,并无东方与西方之分。”因此,她可以与一个萍水相逢的波兰犹太裔的瑞士女子交心,并且虽然并未再有更多联系,却坚信彼此将终生不忘。“只因为我们曾经一起面对过自己的命运,在那辆车上,在死海之滨”。

  由于这场真实而又难得的相遇,使得席慕蓉这大半生“远离乡关”与“追寻母土”的经历,就有了远远超乎一个个体本身的命运所能代表的意义了。

  而在 《

  草原的价值 》 一文中,一如诗人所言:“草原本身,是属于全人类的。是属于整个地球生命体系里缺一不可的重要环节。我们绝对不能坐视她在今日的急速消失而不去作任何一种方式的努力!”

  所以,一个微小的个人其实与整个世界的明日都有所牵系。

  “海日汗”,或许只是一个居住在内蒙古自治区任何角落里的蒙古族少年,但是这个单独的生命个体在今日必须面对的困境,如果任由它继续扩大而不加以任何努力去制止、去改善的话,则也必将是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青少年在明日即刻会面临的困境!

  居住在地球上的人类,不管是哪一个民族,也不管是哪一处草原、大地、森林或者湖泊,都是属于一个祸福相连的生命共同体啊!

  在我二○○二年所写的评论中,最后曾有这样的期盼:“在此,我们期待她的新作,也祝福她的创作前程更为宽广与光明。”

  今日展读新书书稿,果真如我所期盼,眼界更为宽广,心怀更为热烈与光明,真是可喜可贺。

  自一九八九年以来,席慕蓉围绕着蒙古高原这个主题所写成的散文合集,早期有

  《 我的家在高原上 》 ( 后改版易名为 《 追寻梦土 》,  中期有 《 蒙文课 》,  今日则有这本 《 写给海日汗的21封信 》。这三本书,是席慕蓉送给原乡蒙古最珍贵的礼物。

  至于我这篇前后相隔十一年的评论文章 《 席慕蓉的乡愁 》,到此终于也算努力写出了一篇“完整版”吧。不过心中很是惶恐,只好当作是抛砖引玉之举,还期盼方家多多指正了。

  本文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蒙古学文献大系总主编

  1    阙特勤碑

  如果他们的心声依然屹立在旷野,

  那么,谁能说历史只是已经湮灭了的昨日?

  海日汗:

  终于提笔给你写信了。

  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的事。

  我可以叫你海日汗吗?

  我可以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吗?我们可能见过,也可能从不相识,但是我很想写信给你,说些我心里的想法。所以,请容许我以海日汗这个从蒙文的字音到字义都极为美好的名字来称呼你,你,一位生活在内蒙古自治区里的蒙古少年,不管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在我心中,你终必会长成为高大坚定的海日汗!这是我衷心的期盼。

  十多年了,在蒙古高原上行走,遇见过许多蒙古孩子,但是,最让我心怀疼痛的,就是居住在内蒙古自治区里的你。

  是的,海日汗,你居住在自己的家乡,却不能认识自己的土地与文化的真貌,甚至包括你的价值观也已经受到他人强烈的影响。

  你居住在原乡大地之上,却在庞大的移民群中失去了使用母语的能力,也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 我想,你恐怕连“海日汗”这个名字的蒙文字义也不清楚了吧?

  )

  海日汗,我不是在讥笑你,因为,你的困境,也正是我的。

  只是,我的年龄比你大了几十岁,因此多了几十年慢慢反省的时光。同时,在最近的十几年间,我又有机会多次在蒙古高原上行走,遇见了许多人许多事物,有了一些感触和领会,就很想告诉你,这样,也许,也许可以对你有些用处。让你能在百万、千万,甚至万万的人群之中,安静又平和地寻找到真正的自己。

  我想与你分享的,是我在这条长路上的一次又一次的“遇见”。

  今天,让我先来说“阙特勤碑”。

  最早见到它是一张印刷在教科书上的黑白相片,( 应该是初中或高中的历史课本? )

  图片很小,不过看得出来是一块石碑的上半部,碑上刻着汉字,但是,内容是什么以及究竟是哪个朝代的事,我早就忘记了。奇怪的却是一直记得那张小小的黑白图片,还有说明文字里的“阙特勤碑”那四个字。

  岁月飞驰,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真正见到了这座石碑,是在二○○六年的七月二十二日午后,在蒙古国后杭爱省茫茫无边的旷野之上,就在原立碑之地鄂尔浑河流域的和硕柴达木地方。

  真正见到了这座石碑,才知道一直存在我记忆中的汉字碑文只是石碑的背面而已,阙特勤碑碑石朝东的正面,刻的是古突厥文!

  海日汗,我想你会说,当然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阙特勤 ( Kül Tegin,公元六八四 — 七三一年 ) 是后突厥汗国颉跌利施可汗的次子,为他立碑的是他的兄长毗伽可汗,这样的一座纪念碑,正面当然是应该以突厥汗国的文字来书写才对。

  可是,我却要隔了几十年之后才能知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海日汗,你明白我在那瞬间所领会到的现实吗?原来,这么多年,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即使远如一座一千两百多年前的突厥石碑,我所能知道的,也只是它的“背面”而已。

  教育系统里供应给我的,只有经过挑选后的“背面”。

  当然,我无权去指责这个教育系统。第一,当时是以汉民族为本位的教育系统,当然会选择与汉文化有关的资料放进教科书里。

  ( 而这个背面的碑文,也大有来历,据说是由唐玄宗所亲自书写的。

  ) 第二,我自己读书不多,没有能够更早知道这些对学者来说是极为普通的常识,因此更不能怨怪他人。

  不过,如果要从这里开始反省,那么,我就不得不去担忧,从小到大,在我的教科书上,关于亚洲北方的游牧民族,还有多少被排除了的原本应该是属于“正面”的资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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