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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人生》(1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14日13: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黎阳

  还记得有一次大家分角色朗读《红楼梦》中的“葫芦僧判断葫芦案”。那一回,老师抽了平日班上一个十分调皮捣蛋的家伙来扮演贾雨村,一个平时很文静的女同学当门子。由于这“门子”素来声音极小,柔柔弱弱,大家就忍不住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分贝量竟盖过了“门子”。当“门子”念道:“这且别说,老爷可知这被卖的丫头是谁?”由于噪音太大,讲台上的老师没有听清楚,又见“贾雨村”也动了一下嘴巴,声音极为微弱,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不由大声说道:“大家不要再讲了。”因又向“贾雨村”问道:“你读到哪儿了?”但见这“贾雨村”头一抬,发一甩,中气十足,朗声答道:“我如何晓得?”他这话一出,全班顿时哄堂大笑。怎么也没想到,这平时语文甚弱,看到古文就叫头疼的大个子男生,这时竟会说出这种颇有水平的文言文来,真是佩服佩服。不由又为他的命运担心,这不明摆着是跟老师过不去,公开挑衅吗?果然老师已有些怒意,但还未发火,再次向他问道:“你究竟读到哪儿了?”可他仍一本正经,声音竟比刚才还要洪亮:“我如何晓得?”他说这话之时,还带有摇头晃脑之势,宛若夫子。这下大家笑得更欢了。但不由心生奇怪,这个大个子虽说平日调皮捣蛋惯了,可也不至于在班主任老师面前如此放肆啊?不觉再往书中看去。这一看,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门子说完后,贾雨村回答的正是“我如何晓得?”瞬间,大家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有不少同学还笑岔了气,头贴在桌上,手按在肚上,嘴中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喘气。老师也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知其所以然。待到大家告诉她原委,她再往书上一瞧,自己也禁不住大笑起来,一腔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她边笑还边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镜布不停地擦拭,显然笑出了眼泪。

  一直不知当日这大个子男孩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之他是调节了课堂气氛,带给了我们无比的欢乐。就算他存心要顽皮一下,做得也是那样的巧妙,不着痕迹,让人忍俊不已。

  每次提到这,都不由记起高中语文课上的分角色朗读课文。同样也有那么一回令人开怀大笑,与初中的这次合在一起堪称双璧。

  那次,大家分角色朗读《雷雨》,由我念鲁侍萍的话语。待到老师把各角色的人选定好,正要开始念时,才发现后面还有几句鲁大海的台词。于是老师也想登台献艺,对我们说:“就由我来当鲁大海吧,开始。”刚开始我们读得都很认真,没多久就全进入情节中去了。可到后来,鲁大海一登场,大家就笑了起来。当老师对着我念道:“妈,别理这东西,您小心吃了他们的亏。”(鲁大海是鲁侍萍的儿子)全班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老师自己读这句话时都禁不住笑容满面,很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羞涩。这倒也罢了,可下面该我念的恰是“大海,我的儿子,走吧,我们走吧。”我刚读完“大海”二字,就再也读不下去了,也笑了起来。我想要是另外换成一个男同学,我这句台词一定会非常自然,非常顺口。正在这尴尬之际,忽听一男音,低沉但非常大声,回荡在教室的上空:“我的儿啊!走吧,我们走吧!”这异声一发,全班同学立即笑得前仰后合,人倒桌翻,一时之间竟忘了把这占老师便宜的家伙给揪出来。这中年男老师也被笑得面红耳赤,环视众人,追问:“谁说的?谁说的?”若不是这下课铃声及时响起,这造次之人一定是大难临头,难逃劫数。

  现在每每回想这些令人开怀的往事,除了在发出会心的笑意之外,心中对中学那两位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老师还是好生感激。他们都比较重视对学生素质的培养,没有过多地拘泥于形式,去讲那些无多大用处的语法、中心思想以及对文章进行烦琐的分析,而是引导学生多去感受经典文章的艺术魅力和语言特色。也唯有这种方法,不管是对中学、大学或是专业中文系的学生才是适用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将名篇美文的语言艺术化为己有,培养学生典雅的气质与高雅的情趣,既务虚又务实,才能用优美雅致之笔墨撰写各类文章。而不会出现不少中文系的高材生不读《红楼梦》也能大侃《红楼梦》,所谓“学富五车”之士却写不出几篇像样东西的怪现象。

  初中时,虽然功课较重,休闲时间少了许多,但也还有那可供自由支配的寒暑二假,黄金岁月。因此,初中阶段,我还是充分利用假期访游了不少祖国的大好河山,名胜古迹,饱览了神州秀色,华夏风光。“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行程中,我时时念着李太白,真是好生惬意。

  初、高中之交,突然某天兴致大发,竟想效法金、梁,笑傲江湖,相忘武林,写起了武侠小说《风雨盛霜》,可惜只写了三分之一,十余万字,就无疾而终。一来,学业繁重,不容分心;二来,年龄日增,发觉此举太多英雄豪气,难符淑女形象;三来,自感文笔艺术超不过金、梁,情节构思无法凌驾于古、温,只有自叹弗如,甘拜下风,苦思另觅他径,独立门派。

  三

  期盼啊,期盼,等待啊,等待,终于迎来了让我欢喜让我忧的高中时代。

  一上高中,我们就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练兵,为的就是那三年后流火的七月能一举高中。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只有一个目标:考大学;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只有一切围着它转;于是我们的生活就被这一种单调色包围着;于是我们的动感神经就长期被压迫着;于是我们就在患得患失之中焦虑着;于是我们就在亲朋好友的脸色中过着日子。

  我这个人很喜欢文科,却一直在理科班中读着书,尽管后来高考考的还是文科。机电企业的子弟校,文科本来就是一种附属品,作为一丝点缀。在我念高中之前,学校里根本就没有文科班。学文成了很没出息的表现。

  一上高中,就开始分重点班和普通班。一、二班乃重点班,三、四班是普通班。我在二班。班中云集的全是年级的精英,我后桌的一位男生一直稳居年级前三名的交椅,数学好得没话说。还在小学时,就已在全国数学竞赛中屡获大奖,后上了清华。我前面的一位女生是年级赫赫有名的“猛女”,物理好得呱呱叫,后上了中科大,现又去了新加坡。有这两位烈男猛女的前后夹击,我想不努力都不行,但是仍然只能在夹缝中过日子。

  其实在我上高中时,我就立志要读文科,无奈进了理科班,学习风气、氛围都逼得我只有头悬梁、锥刺骨,猛攻数理化,以免落于人后,遭人耻笑,不保重点班之地位(重点班人员流动特快,实行淘汰筛选制,每学期都要定英雄榜,以决定去留。充分体现能进能出,能上能下之公平)。搞得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其他中学都是高二就分文理科,可我们却是到了高三才分科。从我那一届开始,学校终于开设了文科班。但我和几个一直在重点班学习的文科同学却都留在了原班。所不同的是,我们在重点班听语数外,到文科班学政治、历史。我们班在三楼,而文科班在一楼,我只有每天跑来跑去,上窜下跳,也不知是苦是乐,是喜是悲。因为文科班称我为楼上的,是理科班的。本班的同学又称我是学文科的,似乎不属于理科班这一份子,弄得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是文科班的还是理科班的。唉!总之是一团糟。

  虽然这样,但我觉得在二班我还是非常快乐的。主要是我喜欢在二班上语文课,还有就是因为那烈男猛女的存在。这两位都非常喜欢文学,特别是古诗词,经常与我天台论诗,教室论词。猛女也能背很多诗词,我俩经常你说我对,你来我往,真是快哉!引得一班之兄弟姐妹也来加盟,谓之天台诗派(楼顶上的天台)。这猛女很惊异于我的记忆力,举凡语文课本所涉及之知识,哪怕是小字注解,我都能娓娓道来,而不出纰漏,于是惺惺相惜,引为知交。这烈男所记之诗词,虽大不及我二人,但对此特别倾心,经常向我借些古典文学书籍,在数学课上默记,真是与我搞反了(我屡次在语文课上作数学题)。最有趣的是,他和他同桌(也是一位猛男,投身金融,上了财经大学)会经常变着法子与我谈诗论词,并故意考我,刁难之态,真是可恶。一次,早晨上学刚落座,烈男就非常正经地把我叫住:“黎阳。”看他神情那么严肃,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忙问:“什么事?”谁料他突然一笑:“郁孤台下青江水……”我出于惯性,不假思索地答道:“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他高声接道,邻座的好些同学都听到了他那激动的声音。“可怜无数山。”我笑了,此时我明白了他故做此举的用意,对这位全面发展的烈男真有些敬佩。至今我对这两位给了我许多快乐的烈男猛女都心存感激。他们在我那单调而枯燥的灰色时光里增添了如此多的亮色,使我的高中生活从整体上来说仍是绚烂缤纷、难以忘怀。同时,由于他们的理科都很好,经常交流下来,使我对自然科学也颇感兴趣。上高中时,我的生物课也算是首屈一指,对那陈章良可是好生钦佩。大学时,最喜欢学运筹学,记得期末考试时还考了全班最高分。这一切,可能都同他们,同理科班的长期熏陶有关吧。

  语文老师对我很是关照。他一般不会抽我回答问题,除非许多人都答不出。这无疑给了我很多自由去做自己的事。有时,同学问他各种题目,人一多,他就会说:“你们去问黎阳吧,她知道。”于是人员立即就分流一半,朝我这儿潮水般涌来。这对我来说,无疑又是一种鼓励。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多看、多学。毫不隐瞒,那时经常在语文课上刻苦地攻读文学书籍就是想给自己挣面子。文学史、学术论文都一股脑儿地看,丝毫不觉枯燥,反而觉得是一种难以言明的享受、快乐,令人忘忧、令人沉醉,如品香茗、如尝佳酿,回味悠久、余香满口、欲罢不能。

  还记得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讲唐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却在黑板上写着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误把它当做《春江花月夜》。我立即站了起来,给老师说明后,又当场将《春江花月夜》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老师震惊了,同学震惊了,我更为《春江花月夜》那一曲自然美与人性美的水乳交融、袅袅情韵、悠悠情怀而震撼。从那一天起,我对文学就不再是一般地喜爱了,而是深爱,伴我人生,伴我一生,伴我永生。

  记忆的岛屿慢慢地越来越清晰可见,一座座、一片片,都快浮出水面,聆听大海的小夜曲,柔和、温馨。我的思忆也快飞向那如诗如画的大学校园了。这时,母亲突然叫了一声:“吃饭了。”我只好依依不舍地收起这思绪,收回这记忆。住了,来日再续这记忆的鳞爪。

作于200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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