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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两人暂时没找到居地,产前的萧红折腾得非常厉害。就在裴家没有铺被褥的土炕上,萧红疼得直打滚,嚎叫着像个泥人。情形窘迫极了。

  非(裴馨园)的岳母跟着声响走进来,嘴里罗嗦着:“也太不成样子了,我们这里倒不是开的旅馆,随便谁都住在这里。”

  裴馨园岳母的嫌弃,萧红已无力反驳。

  听不清谁在说话,把肚子压在炕上,要把小物件从肚皮挤出来,这种痛法简直是绞着肠子,她的肠子象被抽断一样。她流着汗,也流着泪。

  紧邻着道里公园(现兆麟公园)的哈尔滨市立医院(现哈尔滨市儿童医院),是萧红生育受难地。但是,萧军筹不到住院费让她入院。目睹着萧红肚子痛的满炕打滚,萧军来了东北硬汉的劲头,铁了心也要把她送进医院的。

  虽然没有筹到住院费,萧军的蛮力,和他“无产者”的“耍无赖”的坚持,萧军还是把她送到医院去。

  芹(萧红)住在医院快是三个星期了!同室的产妇,来一个住一个星

  期抱着小孩走了,现在仅留她一个人在产妇室里,院长不向她要院费了,只希望她出院好了。但是她出院没有车钱没有夹衣,最要紧她没有钱租房子。

  萧红生下一个女儿,贫困得走投无路的她,把孩子送给一个身穿白长衫三十多岁的女人。萧红逝世前,念念不忘她和汪恩甲的这个孩子,托付端木蕻良为她寻找女儿。晚年的端木蕻良对未能兑现承诺,感到深深的抱歉。

  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萧红萧军关系处于紧张状态的上海期间,萧军曾特意撰文《为了爱的缘故》重提旧事,回顾患难与共的1932年,希望能挽回萧红的情感。

  今天到医院里来,每天守在门房,准备等我经过,向我问钱的那个“马来人”似的庶务不见了。

  庶务来了我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不准大夫给病人看病?”

  “为你们不给钱——”他的回答倒很斩断。

  是“钱”要紧,是“人的性命要紧?”

  “这我不管,公家是这样规定着,我就这样施行”。

  我向你说!如果今天你医不好我的人她若是从此死去……我会杀了你,杀了

  你的全家;杀了你们的院长,你们院长的全家……杀了你们这医院里的人。

  萧军,也就是哈尔滨时期的三郎,由于他对萧红爱之深切,方能出此狂言。也的确由于他的“蛮横”,惹不起他的院方,方给萧红打止痛针。按两人好友舒群的说法,两萧真正度过患难与共的时光有三年多。

  萧红出院后,两人搬离裴家,住进欧罗巴旅馆。

  第三节 新城大街欧罗巴旅馆:《欧罗巴旅馆》

  欧罗巴旅馆位于道里新城大街(今尚志大街)拐角处,是由白俄经营的一家旅馆。穷困潦倒的萧红萧军,揣着裴馨园资助的五元钱,搬进这座俄罗斯风格的旅馆。散文《欧罗巴旅馆》写于1935年3月,首刊于1936年8月上海《文季月刊》第一卷第二期,署名悄吟,1936年8月收入萧红散文集《商市街》,由上海生活出版社出版。

  萧红印象中的欧罗巴旅馆,带着浓厚的深秋色彩和她生育之后的虚弱。

  楼梯是那样长,好象让我顺着一条小道爬上天顶。其实只是三层楼,也实

  在无力了。手扶着楼栏,努力拔着两条颤颤的,不属于我的腿,升上几步,手也开始和腿一般颤。

  产后萧红,没得到半点的营养和休息,就像丧家之犬,被裴馨园岳母赶出家门。她此时已不在乎窘迫和尴尬。她的气力已消耗殆尽,好在身边有个男人陪着,不至于再次流落街头。

  旅馆的房间在三楼,面向道里西八道街。

  对面的楼房顶上布满着小烟囱、小窗户。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身边的男人虽然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穷文人,可他们恋爱着,这让贫困流浪中的萧红心满意足。

  我躺下也是用手指抚来抚去,床单有突起的花纹,并且白得有些闪我的眼睛,心想:不错的,自己正是没有床单。我心想的话他却说出了!

  “我想我们是要睡空床板的,现在连枕头都有。”说着,他拍打我枕在头下的枕头。

  一个高大的俄国女茶房和中国茶房相继敲门进来,询问是否需要租铺盖。当听到一天五角租金时,两个没钱的人顿时打消了租铺盖的念头。

  那女人动手去收拾:软枕,床单,就连桌布她也从桌子扯下去。床单夹在她

  的腋下。一切都夹在她的腋下。一秒钟,这洁白的小室跟随她花色的包头巾一同消失去。

  小室被劫了一样,床上一张肿胀的草褥赤现在那里,破木桌一些黑点和白圈显露出来,大藤椅也好象跟着变了颜色。

  对于欧罗巴旅馆,两萧单独同居的第一个家,萧红可谓情有独钟。这段生活在她的笔下共计出现七篇散文——《欧罗巴旅馆》《雪天》《他去追求职业》《家庭教师》《来客》《提篮者》《饿》,详细地记录两人的点滴生活。如今,这些散文在历史文化资源急剧消失的日子里,都成为具有风俗画、历史影像意义的标志性故事。为后人提供着20世纪30年代初哈尔滨的俄罗斯式的风土人情。

  她住在欧罗巴旅馆时间不短,季节已从秋天到冬天。她或者联想到曾

  经在阿城县福昌号屯的被软禁、在道外区东兴顺旅馆的被作为人质,而在这里,在爱人身边,她仍然产生出类似“囚犯”的感觉。

  小窗那样高,囚犯住的屋子一般,我仰起头来,看见那一些纷飞的雪花从天空忙乱地跌落,有的也打在玻璃窗片上,即刻就消融了,变成水珠滚动爬行着。

  我想:雪花为什么要翩飞呢?多么没有意义!忽然我又想:我不也和雪花一般没有意义吗?坐在椅子里,两手空着,什么也不做;口张着,可是什么也不吃。我十分和一架完全停止了的机器相象。

  萧红身体虚弱,贫血,一直病着,既不能做事,也没有饭吃。生存的窘境让她无所凭依,就在这些困顿的生命状态下,她居于“欧罗巴”这个来自于西方文化的命名空间内,展开了充分的文学想像。文学为她插上了一双会飞的翅膀,引领她洞开了生命的联想,让她对生命产生深邃而广袤的拷问。一些美妙的句子,都是她病中冥想得来的,甚至,她把雪花都赋予生命。

  她还有一篇散文,把饿写得生动异常,至纯至美,轻灵无比。此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萧红,感受着贫穷到没有饭吃的地步的滋味。她在旅馆里,饿得想偷别人挂在门上的面包圈吃。

  厕所房的电灯仍然开着,和夜间一般昏黄,好象黎明还没有到来,可是“列巴圈”已经挂上别人家的门了!有的牛奶瓶也规规矩矩地等在别人的房间外。只要一醒来,就可以随便吃喝。但,这都只限于别人,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过道尚没有一点声息,过道越静越引诱我,我的那种想头越想越充胀我:去拿吧,正是时候,即使是偷,那就偷吧!

  我抱紧胸膛,把头也挂到胸口,向我自己心说:我饿呀!不是“偷”呀!

  第二次又失败,那么不去做第三次了。下了最后的决心,爬上床,关了灯,推一推郎华,他没有醒,我怕他醒。在“偷”这一刻,郎华也是我的敌人;假若我有母亲,母亲也是敌人。

  在欧罗巴旅馆,萧红生出的“偷”“列巴圈”的意念,把陷入饥饿中的小知识分子心理活画出来,这群读过书的具备先进意识的小知识分子,大批失业,找不到象样的工作,生存尚是问题。萧红这样的读书识字的女性,大都选择嫁给有钱人,相夫教子,过舒服的日子。对萧红这样一批走出家门寻求经济独立,不想要嫌贫爱富的父亲的豢养,先要过的是“吃住关”,遇到的是经济问题。因此,连吃饭都成问题的萧红,本能的选择是只希望和萧军解决饿的问题。

  萧红饿肚子的同时,没有忘记记载下哈尔滨最经常发生的一幕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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