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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高仰山毕业于刘海粟任校长的上海美术专门学校造型美术系西洋画科。1926年毕业后,受“东特女一中”校长孔焕书的聘请,到哈尔滨任美术教师。他对孔焕书的印象是,“她非常趋奉当时的资产阶级家庭,管理学校很守旧、专制,对教学上似乎还有点改革。”萧红读初中三年,校图书馆由美术老师高仰山管理,他很欣赏萧红的才华,借给萧红很多中外名著,亲自教授其绘画。萧红在哈尔滨流浪其间以及与萧军共同生活的困难时期,多次寻求他的帮助。1948年,萧军曾到哈尔滨亲自拜访过恩师高仰山。萧红在关内曾表示过,如果回不去东北,就请萧军代为探望。萧军带上萧红的《生死场》和他的《八月的山村》、《第三代》,书“仰山老师惠存”,两人“把酒叙旧,畅谈到深夜”,使他“夜不能寝”。

  据萧红挚友徐淑娟(徐薇)披露,她和萧红、沈玉贤是好朋友,萧军《涓涓》大体是以她们三人的素材加上虚构而成的。莹妮是萧红、小娴是沈玉贤、涓涓是淑娟的左右偏旁而起的名字。三人在学校时特别喜欢讨论人生,鲁迅先生的《野草》中的妙句和篇章,都能背诵,“有时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背。”十分神往做“一个举起投枪的战士”。徐淑娟提到自己要做个自觉的革命者遭到别人反驳时,萧红和沈玉贤总是帮她辩论。高仰山指导萧红和沈玉贤严格的素描、水彩、油画训练,萧红的绘画、篆刻、毛笔字都得力于高仰山的培养。由于处在恋爱阶段,张资平、叶灵凤的小说三个看过不少,高仰山得知后叫她们“不要去看那些无聊的东西”,介绍一些中外名著给她们读。

  “东特女一中”对萧红社会化人格的塑造起着奠基作用。尽管历次社会活动都是从大学开始,中学并不是学生运动的重心。但由于“东特女一中”地理位置处在繁华的南岗中心地段,哈尔滨历史上两次著名的学生运动,都有“东特女一中”学生们的身影。在此,萧红造就了她自由开放的视野,埋下抗日救国的种子。《一条铁路的完成》、《一九二九年底愚昧》真实地纪录这段学生生活中的两次巨大波澜,透视了“东特女一中”这所名校的校园生活。

  对于中东铁路,日本侵略者早有掠为已有的动向。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迫使沙皇俄国交出中东铁路南满段,以扼住哈尔滨货物进出的咽喉,经营哈尔滨市面,获得无人与日货竞争的高额利润。“十月革命”后,中东铁路成为国际共管区域,日本更是以胁迫手段向奉系军阀施压,以图全部霸占中东铁路。1928年5月13日,张作霖被迫与日本签下出卖东北路权的《满蒙新五路协约》,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和日本人可以虚与周旋,在国家利益上他决不会妥协。于是,6月4日,不肯听命于日本人的张作霖在乘火车返回沈阳途中,在皇姑屯被日军炸车身亡。日本侵略东三省的意图早已为国际社会诟病,消息传到哈尔滨,学生们群情激愤,聚集起来走上街头,打出标举示威游行。11月4日,哈尔滨各大中学校学生代表组成哈尔滨学生维持路权联合会,通过《总罢课、游行示威、开展反筑路斗争的决定》。11月5日,200多名学生聚集在南岗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公署请愿。11月8日,萧红所在学校开始参与游行请愿。11月9日,全市各大中小学校5000余名学生,举行大规模的反对日本修筑“五路”的抗议活动。

  8日,童子军拿着长棒冲进“东特女一中”的教员室、校长室,威胁女校长“你不放你的学生出动吗?”“我们就是钢铁,我们就是熔炉”。最终,校长不得不放女学生们走出校门,汇入全市学生反对日本修筑“五路”罢课游行。

  游行路线和现场状况在萧红的《一条铁路的完成》中记载得非常清楚,她所实录的详细资料,为解读哈尔滨学生运动史提供了可靠的注释。

  第一天,萧红和同学们去了东省特别区行政长官公署和教育厅,主要是“游行”、“请愿”。

  走向火车站必得经过日本领事馆。我们正向着那座红楼咆哮着的时候,一个穿和服的女人打开走廊的门扇而出现在闪烁的阳光里。于是那“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大叫改为“就打倒你”,她立刻就把身子抽回去了。那么红楼完全停在寂静中,只是楼顶上的太阳旗被风在折合着。

  请愿的结果并不理想,长官公署和教育厅的官员们劝学生回学校上课。而道尹公署的“道尹”却一直没有露面。

  第二天,并没有其他学校的男学生过来督促女中学生,她们自动地去参加“示威”行动。学生们涌向许公路东省特别区立第二中学对面的广场,也就是今天的南岗往道外方向的下坎区域举行集会。

  萧红写到:

  在南岗下许公路的大空场子上开的临时会议,这一天是不“游行”,不是“请愿”,而要“示威”了。

  ……

  学生联合会主席的演讲让萧红特别佩服。他说日本若完成吉敦路就可以向东三省进兵,不过就是二十几个小时就可以把大兵开到东北,“灭我们的东三省”。这让萧红非常激动,她主动要求当宣传队员,念传单摇小旗。

  大队开到差不多是许公路的最终极,一转弯一个横街里去,那就是滨江县的管界。

  学生联合会的主席动员学生向前冲,高喊的口号体现了那个时代家国命运与个人命运的唇齿相依,透视出萧红生活的上个世纪30年代哈尔滨学生的政治风貌,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新思想“闹学潮”的萧红在哈尔滨进入“反满抗日”的左翼文学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诸位同学!我们是不是有血的动物!我们愿不愿意我们的老百姓来给日本帝国主义做奴才……”而后他跳着,因为激动,他把喇叭筒象是在向着天空,“我们有决心没有?我们怕不怕死!

  在“有决心没有?”“有决心!”“怕死不怕死?”“不怕死”的问答声中,大队人马向滨江县政府冲击。遭到警察枪击的学生溃散了,再集聚起来,再被击溃。 萧红以作家的大手笔忠实地记录了哈尔滨“一一·九”学生运动。据悉,萧红对历史真实的披露,再现了学生运动的历史风云,是哈尔滨著名的学生运动绝无仅有的“作家话语”。

  “那天受轻伤的共有二十几个。我所看到的只是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的血还凝结在石头道上。”

  据张琳回忆,在重庆,萧红遇见黑龙江老乡魏克敦,谈起他们在哈尔滨参加的学生运动。“魏君是该运动的领导者,而她是哈尔滨女中的活跃分子,所以他们谈起一件往事来,格外的有声有色”可见,“11·9学生运动”对萧红的人生走向社会,而没有退归家庭相夫教子的选择影响极大,也是她可以常与流亡的东北老乡引为抗日同道的“光荣历史”。

  1929年,萧红18岁。接到“东特女一中”开学的通知信,萧红不想马上离家。祖父病得说胡话了,让萧红写信给已经死去五年的姑姑来看他。萧红在张家的庇护者,她同一战线的支柱,她最爱的祖父身体一天天坏起来。这让萧红不知所措,陷入不安绝望。

  萧红陪着病重的祖父,开学时她迟到了4天。

  祖父睡着的时候,我就躺在他的旁边哭,好像祖父已经离开我死去似的,一面哭一面抬头看他凹陷的嘴唇。我若死掉祖父,就死掉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好像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我的心被丝线扎住或是被铁丝绞住了。

  到三月份,她不放心祖父,又回家一次。一开门就往祖父住的房子望过去,“果然祖父的面孔和胡子闪现在玻璃窗里”。祖父向她诉苦,前段时间想上厕所,按铃也没人听见,叫不到人搀扶,就跌倒在地。回来时自己爬到炕上,差点没跌死。萧红听到祖父的话心酸不已,可是还得回学校去读书。

  我走的那天也是和我回来的那天一样,白色的脸的轮廓闪现在玻璃窗里。

  在院心我回头看着祖父的面孔,走到大门口,在大门口我仍可看见,出了大门,就被门扇遮断。

  6月7日,萧红的祖父病逝,终年81岁。她从学校赶回家奔丧。

  这回祖父不坐在玻璃窗里,是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我要看一看他白色的胡子,可是怎样看呢!拿开他脸上蒙着的纸吧,胡子,眼睛和嘴,都不会动了,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我从长长的袖管里去摸他的手,手也没有感觉了。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

  祖父装进棺材去的那天早晨,正是后园里玫瑰花开放满树的时候。

  我扯着祖父的一张被角,抬向灵前去。吹鼓手在灵前吹着大喇叭。

  我怕起来,我号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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