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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1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街头流浪已很难持续下去了。白天还可以混过去,到夜里,寒风凛冽,把萧红的眼睛吹得泪流满面,手脚麻木。她决定去姨母家过夜。可是,人家都已睡下,院子里狗叫着,没有给她开门。她退到大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寒冷让她生出无限的怪念头。她羡慕并憎恨路过的亮着灯的楼房,想象着楼房里面一定很温暖快乐,有可以睡觉的眠床。就连家乡的马房、狗窝此时在她眼里都变得温暖起来,甚至很愿意一试。街头的洋车夫、马车夫向她招揽生意不成,骂她“冻得活象个她妈的……小鸡样”。“当我经过平日认为可怜的下等妓馆的门前时,我觉得她们也比我幸福。”

  她又决定去找熟人,暂且有个栖身之处,但是熟人家已搬走了。

  最终老鸨把她带回家,给她个住处,没让她冻死在街上。即便如此,萧红仍然憎恶她,不打算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过活,“好像和老鼠住在一起了。假如走出去,外面又是‘夜’。但一点也不怕惧,走出去了!”临走她给老鸨留下一件衣裳,穿着“夏季里穿的通孔的鞋子去接触着雪地”。

  在求亲无门、告友无路的情况下,萧红重新考虑和未婚夫汪恩甲的婚姻。

  萧红和表哥陆振舜逃到北平读书的事情在呼兰县城闹得沸沸扬扬,汪家已解除两人的婚约。汪恩甲个人还是满喜欢萧红的,他几次三番地挽回萧红,甚至追到北平二龙坑西巷,就是希望能与萧红结婚。

  据何宏对萧红同班同学沈玉贤的采访获知,“东特女一中”有严格的校规。不允许女学生与男人来往。如果家长证明,确系女学生的未婚夫,学校才允许两人往来。汪恩甲是萧红未婚夫已是公开的事实,沈玉贤等同学都是知道的。

  徐淑娟回忆中提到,女中学生有种风气,她们的未婚夫都是在哈工大、法政大学读书的,社会上流行这种“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汪恩甲也在法政大学读书,“正因为攀这门高亲,才让她来哈女中读书的”。不过,她们都讨厌汪恩甲的纨绔子弟气,毕业前萧红找到她们询问汪家要结婚,两人都支持萧红去北平读书逃婚。

  11月中旬,与汪恩甲再次会合的萧红,接受了这桩婚事,两人暂时居住在道外十六道街拐角的东兴顺旅馆,汪恩甲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获得家人的原谅。

  翌年5月,萧红和汪恩甲在东兴顺旅馆吃住半年,欠帐400余元。萧红怀孕后,汪恩甲决定和家里人摊牌,求家人接纳即成事实。可是。汪恩甲一去无回,此后更是杳无信讯,汪家似乎从此消失一般,去向至今还是个迷。

  1932年,对哈尔滨人是个刻骨铭心的年份,于萧红更是如此。危险逼迫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2月5日,哈尔滨沦陷。3月,伪满洲国成立,定都新京(长春),东北自此沦为日本殖民地。这年也是萧红与中学同学好友沈玉贤、徐淑娟等人失去通信联系的一年。毕业后,“东特女一中”天各一方的同学们,有一个通信本,每人的信写在邮来的厚厚的练习薄上再寄出,最后一封信是沈玉贤写的:“我们要做亡国奴了,我们高唱‘满江红’放声大哭”。

  据经历过伪满洲国生活的老人回忆,哈尔滨兵慌马乱,人命不值钱。行人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一辆卡车突然停下,车上的日本兵不由分说地把路人拉上车,旋即带走。青壮年失踪的事情时有发生。汪恩甲以取钱的名义单独回家,孰料一去无回,不知遭遇何事。李丹、应守岩采访萧红同学徐淑娟,徐推测汪恩甲的一走了之,是为报复萧红。对一直追求她的这个富家纨绔子弟,萧红一生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萧红挺着怀孕的大肚子在东兴顺旅馆里苦捱着,等待汪恩甲快些把钱带来,有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然而,一天又一天,汪恩甲的有去无回,逐渐让旅馆老板心生疑窦。他把萧红当作人质看管起来。萧红的待遇也变了,从客房移到二楼一间发霉味的储藏室里。并且扬言,如果汪先生短期内还不回来付钱,就会把萧红卖到道外圈楼(妓院)抵债。

  萧红在给《国际协报》副刊主编裴馨园投稿过程中,向他写信倾诉了自己的身世。裴馨园十分欣赏萧红的才华,也同情她的遭遇,发动周围的年轻人去看萧红,警告老板对萧红好一点。期间,萧红又给裴馨园打过几次电话,裴馨园委托为《国际协报》写稿的三郎(萧军)去看萧红,顺便带去几本书,写了封安慰的信。

  1928年春,萧军作为一名“实习宪兵”随部队到哈尔滨道桃花巷驻扎,此时萧红还叫张乃莹,是一名“东特女一中”的学生。萧军是吉林城松花江南岸陆军在十四骑兵团的骑兵。1927年投考宪兵学员,受训8个月后到哈尔滨服务。道外桃花巷是哈尔滨著名的花街柳巷,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巡查和弹压。两人在主要大街上走一趟,累了可以随便到旅馆里休息,有好烟好茶相待。弹压是到剧院看戏,有专设的“弹压席”。还可以去大妓院与姑娘们聊天。对形迹可疑的人特别是对带枪的军人要盘查,以防假冒。期间一些宪兵很快就靠到几个“相好”的,萧军朋友程成也结交一位林黛玉型的举止文雅的“戏友”,每日三人吹拉弹唱,却也热闹。萧军还被其索要墨宝,写下白居易《长相思》“湘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陷入桃花巷的日子,萧军比起其他军士,会做几首古诗而年少轻狂,“因此也就自命不凡,渐渐学‘名士派’狂傲起来。喝酒,做诗,看戏,听大鼓,这就是当时我的生活!”在胭脂水粉的圈子里,名士们为一个名飞燕的雏妓写对联,题解是把飞燕二字冠于联首。最终只有萧军做出“飞来峰下云千里,燕子楼头月一弯”的藏头对联,换来“天才”的称号。

  1929年入东北陆军讲武堂炮兵科学习军事。“九一八”事变前萧军在沈阳某宪兵教育机构当少尉军事助教,事变后退到吉林省舒兰县城,入步兵营。当时他试图与朋友们组成抗日义勇军,消息泄露后不得不远走哈尔滨。到哈尔滨后,“把妻子打发回故乡去了”,并劝其改嫁。迫于生活,开始尝试写作,从《国际协报》得到5元稿费,在一位身材瘦小、脸色苍白、戴眼镜操江浙口音的谦逊男子裴馨园,人称老裴,也就《国际协报》副刊主编帮助下走上文学道路。萧军住在裴家,帮助他编儿童特刊之类,笔名三郎。

  萧军拿信前往东兴顺旅馆。本来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替裴馨园送信送书的萧军,在萧红要求谈一谈的情况下,留坐了一会儿。就是这一谈,改变了萧军对这个陷入危险境地的怀有身孕的青年女子的看法。

  萧红的字、诗,她在无聊度日时所画的图案都让她变得与众不同。多年后,老迈的萧军依然清晰地记得,萧红的才气让她顿时显得光彩照人。

  “这时候,我似乎感到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人在变了,当时我认为我的思想和感情也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我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这是我的义务。”

  意想不到地、迅速地,萧军爱上萧红的才华,也就爱上萧红。

  8月5日起,哈尔滨连续几次爆发大洪水。道外的大洪水已漫到旅馆二楼,旅馆的人全部去逃命,留下萧红一个人等待着救援。舒群买了几个馒头,包好了用绳子系在头上,洇水去旅馆看萧红。对着空空的楼房,舒群喊着她的名字,把馒头交给水灾中的萧红。回去之后,舒群对萧军谈起此事,萧军很激动,决定借钱雇木船去救萧红。困于东兴顺旅馆二楼的萧红,被搜救难民的船只从阳台上救下来。而前去搭救她的萧军,则走了岔路,与她擦肩而过。对于这段经历,萧红散文《弃儿》有触目惊心的描述。

  松花江决堤三天了,满街行走大船和小船,用箱子当船的也有,有板子当船的也有,许多救济船在嚷,手中摇摆黄色旗子。

  住在二层楼上那个女人(注释,即萧红),被只船载着经过几条狭窄的用楼房砌成河岸的小河,开始向无际限闪着金色光波的大海奔去。她呼吸着这无际限的空气,她第一次与室窗以外的太阳接触。

  大洪水如同“倾城之恋”一样,客观上把萧红从欠债的困境中拯救出来,也客观上演绎出她和萧军的“倾城之恋”。她六七个月没有到街面上了。想不到,带着一个大肚子,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

  逃离东兴顺旅馆之后,两人重新见面。萧军带着萧红暂住在裴馨园家。

  第二节 哈尔滨市立医院:《弃儿》

  萧红萧军相爱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萧红的临产期将至,一切都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两人借住在道里区中国四道街裴馨园的家,很不方便,受到裴家人的排挤,认为穿着破衣烂衫还每天到街上谈恋爱,是丢他家的人。在岳母的极力反对下,裴馨园不得已把房子留给岳母住,自己搬走了。这是对两人的变相的驱赶,可是,一无所有的萧军和萧红只能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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