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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11日15:09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安忆

  序

  贺绍俊

  月上柳梢头,古今中外多少爱情之花是在月光下绽放。月光无限,爱情永恒。这正是我们将这套书系命名为“月光之爱”的用意。月光还象征着女性的温柔,它表明了这套书系均出自女性作家之手。当我们浏览古今中外的优秀小说时,也许会发现这样一个奥秘:女性作家讲述的爱情故事更加美丽、更加打动人心。正是这一缘故,促使我们下决心来编辑这套女性作家爱情小说书系。

  社会意义和经典意义,是我们编辑这套书系的两大目标。

  这套书系主要以新时期以后的小说为收录对象。新时期文学开启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新纪元,中国社会从此也开始了以改革开放为标志的新的历史时期。新时期初始,女作家张洁的一篇《爱,是不能忘记的》,曾经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人们从作品中感受到了作家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但伴随着社会的变迁,我们越来越感到这篇作品的寓意深远,张洁仿佛是一位预言大师,当她在社会复苏的时刻,就预见到了富裕起来的人们逐渐会把爱情遗忘,因此她告诫人们:爱,是不能忘记的。事实印证了作家的预见,经济的发展带来欲望的膨胀,物质主义盛行,爱情越来越不被人们珍惜,但唯有文学始终与爱情相伴,作家始终在为爱情呐喊。作家们以富有魅力的叙述,保存着爱情这一人类最美好、最神圣的情感。那些在现实中迷失了爱情又渴望寻找到爱情的年轻人,或许能够从文学中获得勇气和力量。我们尤其不能忽略女性作家对爱情的书写,她们是爱情最真诚的守护人。因为正是从新时期以后,女性意识得到空前的觉悟,女性作家可以走出过去的思想迷津,也就对爱情被亵渎、被消费、被欲望化、被商业化的现实困顿看得更加清楚,批判也更加有力,她们凭着女性特有的敏锐和细腻,能够发现在恶浊的现实环境中爱情是如何顽强生存的,女性作家在新时期以来对爱情的书写,不仅真实地记载了在社会大变迁中爱情的遭遇,而且对爱情做了现代性的思索。这恰好是我们编辑这套书系的出发点,我们力图使这套书系彰显其社会意义,读者阅读这些爱情小说,或许能够对当代爱情有了更形象和更深切的理解,或许会对爱情更加充满信心。

  我们的第二个目标是追求其经典意义。新时期以来的三十余年,女性作家所创作的爱情小说,经过岁月淘洗,逐渐形成了不少经典性的作品,如王安忆的“三恋”,铁凝的“三垛”。有的还介绍到国外,融入到世界文学的谱系之中,如徐小斌的《羽蛇》。我们希望这套书系能成为一套打造经典、激发原创的书系。回望过去,女性作家创作的优秀作品随着岁月的淘洗,正在沉淀为经典,我们想以选编这套书系的方式促成经典的成型,同时也以这套书系集合女性作家的智慧,激发女性作家的原创力,不断推出新的以爱情为主题的作品。因此,从经典意义上说,这应该是一套承前启后的书系,“承前”,就是要把当代女性作家已有的成果集中起来,展现在读者面前。承前也是为了启后;“启后”,意味着这套书系注目于女性作家在当下和未来的写作,为女性作家的原创性提供实现的平台,因此我们同时还要邀请女性作家们思索爱情所面临的新问题,为这套书系写出新的作品。而新的经典也必将在这种承前启后的不断积累中锻造出来。

  海上明月共潮生,当女性作家对于爱情的优美叙述汇聚到“月光之爱”时,一定是“滟滟随波千万里”的壮丽景色,我们更期待,女性作家共同建构起的爱情的理想家园,能够成为每一个人的心灵栖息之处。让爱的月光照进每一个人的心灵,也许这才是古人所憧憬的“何处春江无月明”的真正含义吧。

  荒山之恋

  第一章

  一

  那时候,一曲《新疆之春》便可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了。

  二

  一个颀长纤弱的少年,肩上斜背了一个大行李袋,跟着早年就离家出门的大哥,进了上海,将一所高大而阴森的宅子,留在了身后。

  中午的太阳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长久地呆在黑暗中的眼睛,在暗处猫似的发亮,到了明处则黯淡并且惶惑了。脸很苍白,太阳不均匀地留下痕迹,红晕得病态了。

  高大魁梧的大哥直向前去,人群到了他面前便会自动让开似的。他却总是和别人碰撞,在碰撞中永远成不了胜者,而最终被挤开,让在一边。于是他便永远走不了直线了。大哥回头找不见了他,待到找见了,便抓住了他的手。他纤长的手指被大哥宽厚而温暖的手掌紧握着,方才有了安全感。他很感激地看着大哥,心里有许多谢意,却因为害羞,一句也没有说出,那手在大哥暖和的掌握里,又是幸福又是发窘,微微地出了汗。

  大哥怜惜地捏着兄弟的手指,细长却结实,手指肚圆圆的,包住了剪得短短的指甲。“是一双拉琴的好手。”他心里说道,又将那手紧紧地捏了一下,那手谦卑而羞怯得一动不动。他不由感动了。他想起老家那所森严的宅子,堂屋正中永远端坐着的祖父,眼睛在鹰钩鼻子的两侧射出犀利的光芒;高墙深深围起的天井里,父亲像风一样没有声息地飘过;母亲被辛劳压弯的身影,活动在每一个最阴暗的角落;一群或是缄默或是嘈杂的弟妹,全有着猫一样夜里明亮、日里黯淡的眼睛……

  “累不累?”他回过头问兄弟,声音极其洪亮,驱散了四下里卑微琐细的噪音。

  “不累。”他轻轻地回答,乡音如歌似地掠过。

  大哥微笑了:“累就说话。”

  “好的。”他垂着眼睛回答,两只穿着圆口黑布鞋的脚努力交替着,以跟上强壮的哥哥。

  他们搭上了电车。电车沿着轨道,热热闹闹地开走了。他和大哥分开坐着,隔着过道。后来,大哥旁边空出一个位置,他极想过去,和大哥坐在一起。可他下不了决心,他怕还没到达那里时,车子又开了,他怕自己会站不稳跌倒,并且,他很害羞。大哥离家的时候,他仅三岁,只知道大哥去上海学美术,不知怎么又去了苏北,到了新四军,在了新安旅行团,后来又去了上海,却拉小提琴了。再后来,就回了家,在家只住了三天,将他带了出来。大哥于他,像是个陌生人,可是,也许是血缘的关系,他从心里爱大哥,想和他亲近,却又胆怯。他不敢看大哥,偏过大哥的肩膀看对面窗外的景色。那么多的人和那么多的东西,眼花缭乱,他的眼睛抓不住一件实物,所有的人和东西汇成一条五彩缤纷的河,从他眼睛里流过。太阳闪烁得目眩。虽只隔了一个夜晚和一个早晨,可那大宅子和里面的一切,就如上一世的事情了。他如同回想上一世那样恍惚却清明地看见了祖父的鹰钩鼻,总好像要啄着什么似的,它离间了两只本是接近的眼睛,那眼睛便各自活动着,再也亲善不起来了。他看见了妈妈,妈妈将一个小布袋挂在他的脖子上,里面装的是五块钱。她的手触到了他尖锐的锁骨,尖锐的锁骨触到了她柔软的手。他再也拂不去那触摸了。

  “下车了。”大哥的声音穿透了蚊子呻吟般的噪音,使他哆嗦了一下。

  他站在大哥墙似的背脊后面等候车停,心里微微地紧张,生怕来不及在车门关上之前跳下车。他注视着车门,拽紧了斜在肩上的行李背带,那背带正横过母亲触摸的地方。

  车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还未喘出一口气,大哥已经开步了。没有人能阻挡大哥,却永远有人碰撞他。看到有人朝这里径直而来,他预先就作出了退让的姿势,那人便理直气壮地将他拨开了。他躲闪地走着一条弯曲的路线,还怕丢了大哥。而大哥永远那么触目地走在前面,即使和他一般高的人,看起来也矮了。大哥已经等在一条巷子口了,正朝自己这里张望,眼睛里流露出焦灼和关切。他却鼻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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