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香（下）》(9)

　　王小薏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对洪均说：“你就告诉他吧，反正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洪钧没有选择，只好把姓名说了出来。

　　李奇扬一个字一个字地证实了，他是洪钧，不是红军的红军，是洪水的洪。

　　这还不算，李奇扬竟伸手找洪均要身份证。洪均怕惹恼了他，乖乖地从钱包里把身份证掏出来，递给了他。

　　李奇扬证实了洪均并没有撒谎，却并没有把身份证还给他，他拿在手里晃着，追问洪均是干什么的，又问他要名片。

　　洪均这时已经镇静下来了，觉得自己没什么心虚的，反而觉得自己窝囊，受了委屈。他梗了梗脖子，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和职位报了出来。

　　李奇扬眯缝着眼睛听，歪嘴一笑，道“嗬，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领导干部。”

　　他把刚才自己踢翻的那张椅子扶起来，示意洪均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皱起眉头望着洪均道：“好吧，现在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什么事呀？”洪均坐下，身子朝李奇扬略为前倾着，问。

　　“你跟我装傻是吧？”

　　“李总，噢，我看我还是叫你李大哥吧。李大哥，是这样，我跟小薏，噢，王小薏，真的没事，我们在一起喝酒，她开不了车，所以我就把她送回家里来了。你知道，现在抓酒驾醉驾可是很厉害。我们……其实刚进门没一会儿，真的，你要不信，我们一起下去摸摸我那车，车头肯定还是热的。这房子是你的对吧？你跟王小薏什么关系也就不用说了。现在，你来了，好呀，我把她交给你了，完璧归赵，你把身份证给我，我是真的该走了。”

　　“你还真把别人当傻瓜了？你说得轻巧。你没事？你跟她在干什么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说没事？我要是再晚进来两三分钟，你可就把她给办了，你还要怎样才算有事？啊？！”李奇扬又“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朝洪均逼近一步。

　　王小薏赶紧插到两个人中间，拉着李奇扬的胳膊，道：“扬哥，老公，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我跟……洪主任，真的没事，我……”

　　李奇扬一把把王小薏拨开，道：“没让你多嘴，你的事，我换个时间再跟你扯，先把他的事了了再说。”他再次逼视着洪钧说，“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洪钧笑了一下，仅仅是一下，因为过于短暂，那笑比哭还难看。

　　除了刚才说的，他还能说什么呢？也许他应该从怎么认识王小薏说起，或者应该从今天怎么和王小薏碰上说起，但那样肯定会把事情搞复杂，还会把于乐牵扯进来。洪均刚才是被吓了一下，但还没被吓傻，还知道千万不能说那些枝枝蔓蔓。他清清嗓子，便说他们两个也是刚在酒吧认识的，没几个小时。

　　“没几个小时你就跑我家里来了？”

　　“她不开不了车吗？我觉得我有责任把她送回来。”

　　“感情你是在学雷锋做好事？”

　　“这……这没什么，李大哥，将心比心，你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不会丢下女孩子一个人在酒吧里不管的。”

　　“哄小孩啦你？我进来的时候你可是趴在她身上，如果老子再晚来几分钟，你们……你们不就……”李奇扬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大哭起来。

　　洪钧没想到他会这样，又乘机很快地看了王小薏一眼，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无奈的表情。洪钧烦躁得要命，真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他怎样才能绕过那头凶神恶煞的藏獒呢？

　　没容他多想，李奇扬已经抬起了那张一下子便哭得稀里哗啦的脸，他用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把它伸进腰间，竟从那儿掏出了一把小小的藏刀，退掉刀鞘，把那藏刀往洪钧怀里一塞。

　　洪钧赶紧起身把身子往后一缩，那把刀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洪均慌忙问道。

　　“我……我不想活了，你你你……杀了我吧。”李奇扬像个孩子似的哭着喊着求洪均。

　　“李……李李李大哥，你这是何必？我跟王小薏真的没干什么，就是……就是真的想干什么，那不是还没干成吗？就是……就是真干成了，那也……那也不是死罪吧？就是死，好像……好像也不该轮到你吧？”洪钧有点语无伦次，他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你是说……我不该死？那……你该死？”李奇扬突然又不哭了，朝洪钧直瞪着牛大的眼睛。

　　“我……我怎么该死了？”洪钧心头一紧。

　　“今天总得死个人，不死人这事没法了结。”李奇扬说。

　　“你什么意思？”洪均问。

　　“得不到爱情，我他妈难受，不如让你杀了我。”李奇扬望着洪均，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唉声叹气地说，“得不到爱情，我恨，恨你，是的，我恨你。是你破坏了我和小薏之间的爱情，也许杀了你，我可以解恨。”

　　“不……不……不……”洪均真有点慌了。

　　“不什么不？姓洪的，你给我听着，今天，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现在，你选吧。”李奇扬执拗地望着洪均道。

　　王小薏又哭了起来，她扑到李奇扬身边，却被他一把推开老远，“给老子滚一边儿去。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别让血脏了你的身子。”

　　洪均觉得这事突然变得滑稽透顶了，却一时找不到话说。

　　三个人僵在那儿，屋子里突然安全得好像只要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偏偏这个时候洪钧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李奇扬，这才把电话掏出来。一看，却是虞可人。他不想接这个电话，任它响几声之后自然断掉。

　　“是你老婆催你回家吧？”李奇扬问。

　　洪钧点点头。

　　“原来你是有老婆的人，你有老婆还他妈的在外面拈花惹草？这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搞坏的。”李奇扬突然起了高音。

　　洪钧张嘴想辩护，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又想这李奇扬在气头上，说什么他都会抵触，那岂不等于火上浇油？不如等他火气下去一点儿再说，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我看咱们也别磨蹭了，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李奇扬问。

　　“李大哥，你冷静点。这事，咱们该这么说，你要把它当回事，它就是一回事，你要不把它当一回事，它就不是一回事。你……咱们……干吗要那么当真呢？非得见血才能解决问题吗？”洪钧朝李奇扬弓着身子，几乎是讨好地望着他。

　　李奇扬又“嗖”的一声站起来，把在屋子里挥舞了一圈的胳膊指着洪钧，道：“你他妈这是什么话？你说得轻巧，她，王小薏，是什么人？我的女人，我养了她三年，三年啊。为了她，我都他妈的妻离子散了，就差没家破人亡了，你懂吗？我为什么要离婚，那是因为我要娶她。可今天晚上，在这里，就在我替她买的房子里，你差点儿就把她给睡了，你还他妈的说多大的事？你老婆要是给你戴绿帽子，你他妈是什么滋味？你老婆你也许不在乎，那我问你，你有妹妹吗？你有女儿吗？要是你妹妹、你女儿被别的男人不明不白地睡了，你什么心情？你什么感受？你也能不当一回事吗？”

　　“问题是我跟她是清白的。”

　　“你跟她是清白的吗？那也是因为我闯了进来。你敢说，如果我不进来，你不会把她睡了？你敢说？啊？！”李奇扬蹲下身子，捡起地板上那把藏刀，在洪钧面前半尺远的地方一挥一挥的，那藏刀在灯光下寒光直闪。

　　洪钧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真不知道应该对那件没有发生的事儿做怎样的辩解，因为只要他一句话说得不对劲儿，李奇扬手里的那把藏刀随时可能捅到他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