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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万岁》(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7日14:4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黄晓阳

  早有一位乡民飞奔回去报信,没多久,那座村子喧腾起来。男女老幼从村子里出来,甚至带出了锣鼓家伙,叮零哐啷敲打着。医疗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竟然齐刷刷跪了下来,口里喊着恩人啦,观世音菩萨呀。梁向西见状,顿时觉得情形不对。医疗队是毛主席派来的,是党派来的。这恩是毛主席的恩是党的恩,怎么能记在观世音的头上?他奋力挥起右手,高呼毛主席万岁。医疗队的队员以及警卫组的成员,一齐高喊起来。听到他们的呼喊声,乡民倒是愣住了。不再喊观世音菩萨,也不跟着医疗队喊万岁。

  梁向西停下来,问身边的一位农民,你们怎么不跟着喊?那个农民不解,说毛主席是谁?他怎么就万岁了?梁向西对他解释说,毛主席是共产党的领袖,是全国人民的大救星。罗幸福知道这些农民不懂文绉绉的话,便说,现在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吗?这个新中国,就是毛主席领导解放军打下来的。这次,农民懂了,说,哦,毛主席就是当今的皇上呀。说过之后,这个农民当即领头再次跪下,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身后的农民也都恍然大悟,齐刷刷跪下来,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向西大叫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错了。领头的农民不解,问,哪里错了?梁向西说,是毛主席万岁,不是吾皇万岁。皇帝被我们打跑了,没有皇帝了。乡民说,不是说那个叫毛主席的坐龙廷了吗?梁向西说,现在是人民政府成立了,不再是皇帝的天下了。农民说,怎么着也得有人坐天下嘛,还不都一样?梁向西知道无法和他们说清,只好说,你们跟着我喊就行了。

  毛主席万岁!

  农民们愣了一下,跟着喊:毛主席万岁。

  这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乡下人迎来了救命恩人,他们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种节日的欢快之中。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余珊瑶的名字,在这穷山恶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传开了。人们没有记住她的名字,都说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到凡间来救苦救难的。周围几个村的人都赶来看病,他们不是走着来,而是一步三叩首,跪着来的,有人走到时,膝盖都磨破了。见到余珊瑶,先不是看病,而是在地上铺了红布,磕三个响头。因为余珊瑶有了名声,所有人都要找她看病,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是妇科医生,只看女人的病,人家就是不肯相信。

  楚乡处于三峡地带,目光所及,全都是绵延起伏,高高低低的山,山连着山,山叠着山。山里向阳的一面,密密匝匝的树木,荫天蔽日,背阴的一面,却是光秃秃的岩石,周围生着一些杂草。医疗组钻进大山里,就像是钻进了疾病的老巢。尤其是山里的妇女,患着各种各样的妇女病。余珊瑶和方子衿天一亮就开始看病,一直到夜深,才弄点水匆匆地洗一下自己,囫囵躺到床上。因为太累了,几乎身体一挨着床就睡着了。

  这是医疗队进入第五个村的第三天。山民很穷,家里的房子,大多是树木搭架,周围圈上一些树枝遮风挡雨。稍好点的人家,外墙下半截用石头,上半截用木板。一大早,方子衿将药箱清好,和余珊瑶一起走进诊断室。诊断室设在一户乡民的家里,这家的门口围满了人。这是村里比较富裕的一户人家,堂屋里摆着香几,几上有一只很有年代的香炉,正袅袅地飘出香烟。香几下面摆了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两把太师椅。为了供病人休息,事前还准备了几条长木凳。诊断室在厢房,里面被布帘隔开,里面是一张简易诊断床,外间摆了两张桌子。方子衿她们进去后,将药箱放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东西。准备就绪,方子衿走到外面,叫道,二十四号和二十五号。妇科病是隐私病,一般妇女,即使病得很重,也不敢看。她们一旦走进这里,等于向全村人宣布,自己那个部位有病。医疗队汲取了在其他村看病的经验,到了一个村,不管是否有妇女病,将全村所有的妇女编上号,即使没有病,也做一次妇科检查。

  二十五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二十四号只有二十多岁。一般来说,年轻妇女患病的可能性小一些,方子衿便将二十五号推给余珊瑶,她自己接过了二十四号。听过心跳,拿过脉,方子衿将二十四号领到里面的房间,让她在床上躺下来。女人按照她的要求,将上衣解开,露出一对奶子。方子衿用双手轻轻地揉捏一遍,让女人穿好上衣,再脱下裤子。女人很犹豫,动作迟缓。方子衿对她说,不必顾虑,大家都是女人,知道女人的毛病。女人受到鼓励,将那条棉裤脱下,顿时有一股很浓的臭味扑面而来。女人再褪下内裤,方子衿往她的隐私部位看了一眼,立即皱了皱眉头。女人的私部一朵蔫了的花般向外张开着,一股很浓的臭味由那里发出,向四周飘散。她以为女人得的是湿疣一类的病,可认真看一看,又不像。她拿不定主意了,向外叫道,余老师,你来一下。

  余珊瑶进来,看了一眼,问道,脱宫多长时间了?女人似乎不理解,她又问了一句,从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女人想了想,说十一二岁的时候。余珊瑶显然十分吃惊,问她现在多大,她说二十五岁。余珊瑶问她什么时候结婚的,她说十八岁。余珊瑶又问她和她男人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女人说结婚大概一个月以后。

  问清这些,余珊瑶心中有数了,知道女人的丈夫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问她第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女人坚持说,她的老公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余珊瑶听了,脸色立即变了,对女人说,你对别人说假话可以,对我你说不了假话。我是医生,我知道这种病是怎么回事。你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

  女人没办法,只好说了。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死了,她跟着母亲改嫁。八岁的时候,她被后父强奸了。有一次,后父和她做的时候,被他的两个儿子看到了,两个儿子趁着父亲离开,堵住了她,也要和她做。她没办法,只好依了。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三人,轮番和她做,尤其是那两个哥哥,天天不断,一天要做好几次。直到现在,她每次回娘家,他们仍然要和她做。余珊瑶义愤填膺,表示一定要将此事告诉政府,狠狠地惩罚这几个坏蛋。女人一听,连忙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她说,这件事,她丈夫以及婆家人至今不知情。如果报告给政府,她就没脸活在世上了。

  面对这个女人,方子衿又一次想起余珊瑶曾说过的话。女人的隐私部位,映照出的是整个社会。社会如果不能有效地治理好,妇女的隐私病,是很难治愈的。

  半夜时分,一阵枪声将她们惊醒。方子衿猛然翻身坐起,听到外面一片闹腾。有人在大声地命令,土匪想进村,所有青壮年拿起家伙去打土匪,妇女留在家里,都不要出门。跟着医疗队的有县大队的战士,村里又有民兵武装,方子衿和余珊瑶都没意识到这次的事件可能非常严重。她们摸黑坐在床上,听着村外的动静。枪声非常激烈,却渐行渐远。遇到土匪袭击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曾有好几次小股土匪活动,都被县大队的战士和当地的民兵赶走了。余珊瑶听到枪声远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对方子衿说,土匪被打走了,明天还要忙一天呢,快睡吧。

  两人再一次躺下,在枪声中睡了过去。突然,轰然一声响,门被撞开了,几个黑影冲进来,一个人小声地问,这屋里有两个人呀,到底是哪一个?另一个说道,管她是哪一个,一起带走。

  刚刚惊醒的余珊瑶和方子衿意识到情况不对,大声地喊叫。那几个黑影将她们按在床上,往她们嘴里塞了些布,像扛麻包一样,往肩上一搁,扛着就往外跑。余珊瑶和方子衿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土匪绑架了,拼命地挣扎着。留在村里的村民被闹醒了,他们从家里出来,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见一伙人扛着两个人往村外跑,有人大叫:“土匪抢人了,快追土匪啊。”村民于是向前追。可土匪手里有枪,对着奔跑过来的村民头上放了一阵枪,再没有人敢往前跑了,只是远远地跟着。

  土匪扛着余珊瑶和方子衿跑到村口,那里早已经准备了好多马。土匪们跳上马,将她俩往马背上一搁,马队立即撒开四蹄向山里跑去。

  最初,方子衿她们还能听到身后嘈杂的喊叫声,转眼间,那声音没有了。既没有叫声也没有枪声,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在静夜的山谷间回荡。这么狂奔了好几个钟头,跑了不知多远,有人吆喝停下,方子衿感到腹下的马越跑越慢,然后停下来。她被人从马背上抱下来。山里有一股很重的寒气,四周静极,马儿显得有些夸张的喘息声中,夹杂着远处野兽一阵又一阵的嗥叫。她被两个男人抬着,放在了余珊瑶身边。

  一个头目走上前,对她们说,观音大师,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方子衿想说点什么,可她全身都在发抖,根本说不出来。那个头目接着说,在下是奉韩司令之命,前来请观音大师去司令部给韩司令夫人看病的。韩司令说了,等你把夫人的病治好了,我们立即送你们下山。

  方子衿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这样说,是否表明,如果治不好那个女人的病,她们再也没有下山的机会了?更何况这些人是土匪,他们能有什么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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