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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宝石》部分连载(1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12日11: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我猜想不可能灿烂院的每个房间都这样,所以应该是喂喂 爷自己花钱买的,所以,他应该超有钱的。”

  “不……但是……室内装潢的价值很难估算啊,那些画搞不 好也是复制品,说什么波斯的小孩可能有点太夸张了。”

  妹妹说话越来越小声。 “你们去这么豪华的房间吃了什么?该不会是灿烂院的供餐吧?”

  “吃日本料理。虽然他的房间是西式的,但那是因为喂喂爷 坐轮椅的关系。我们也是那天第一次知道他坐轮椅,因为平时在 窗户前只看到他的上半身。他说,他的腿以前受过重伤。房间内

  有简单的厨房,有一个从京都来的,名叫石井先生的人下的厨, 很好吃哦。”

  “石井?是三颗星的那家?”

  “不知道,我只看到他紫色的厨师服胸前用白线绣着‘石 井’,喂喂爷没说什么三颗星,而且,他帽子的正中央有一个茄 子的图案,你不觉得高级餐厅和茄子图案很不配吗?”

  果然是京都百年老店的高级日本料理餐厅“石井”。我之前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那家餐厅把某位亲王写给他们的感谢信上亲 手画的茄子图案,作为餐厅的商标图案。

  “但是,没有任何一道菜有茄子,很有趣吧?厨师做了一道又一道只有一小口的料理,我觉得有点吃不饱,但喂喂爷几乎都

  剩下了。我们聊得很愉快,他看起来很开心。”

  “你们聊什么?” “我记得……好像问什么我们有没有看过《余晖》?我最喜欢那部《阿拉伯男人》,他都聊这些。我完全听不懂,所以没有

  说话,但爸爸和妈妈说,他们也很喜欢看,聊得不亦乐乎。”

  那都是雪莉?华特森主演的电影片名。我妈没有向喂喂爷自 夸“大家以前都说我是岛上的雪莉”吗?搞不好喂喂爷会说:“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所以才会叫你……”

  “吃完饭之后,喂喂爷说,他有东西要送小姐,就把那个胸 针给妈妈了。”

  果然是这样。 妹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我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听到喂喂爷说“我有东西要送你”时,我妈再三推辞,“你请我们吃这么丰盛的晚餐,还要送我礼物,这怎么行?”我妈乐

  善好施,却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她没有施受共存的概念,只 有一味地施与。

  但是,喂喂爷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随即递给我妈一个 像口袋书大小的盒子。

  “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我妈勉强收了下来,当场打开盒子一看,发现是一个红色大

  石头旁镶着闪亮透明石头的花瓣形状胸针。 “这是?”

  “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去订制了一个相同的胸针。这个很便宜,和小孩子的玩具差不多,你不必客气。可不可以请你戴

  在下田干活时穿的衣服上,让我这个老头子开心一下?”

  听到喂喂爷这么说,我妈说了声:“那我就收下了。”当场 戴在胸前。喂喂爷眼眶中眨着泪水,不停地说:“你戴起来真好看。”

  妹妹从矮桌下拿出面纸盒,抽出一张,按着眼角。 “我们一家三口全都哭了,连园田也跟着哭了。” “那名职员吗?”

  “对,他很善良,我以为他只是深受感动而已。之后他才 告诉我,喂喂爷最多只能活半年而已。立春的时候,我们送了海 苔卷给喂喂爷,我去拿便当盒时,园田突然告诉我,喂喂爷因为

  生病的关系,必须控制饮食,送去的食物都是他吃的。我吓了一 跳,喂喂爷叫园田不要告诉我们,但他觉得把我们做给喂喂爷的

  食物吃掉很不安,所以决定对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很老实?那时 候是二月,所以,现在只剩下三个月了。”

  我把和三盆糖放进嘴里。 “妈也知道吗?”

  “对,我告诉她了。我提议是不是该多为喂喂爷做点什么, 但爸爸和妈妈都说喂喂爷应该不希望别人把他当成快死的人,像 现在这样就好。所以,我们决定和以前一样,每天早晨在屋后

  的农田种菜,笑着向喂喂爷挥手,让他看看我们种的蔬菜和鲜 花。”

  “因为每天都戴着那个胸针,所以才变得那么旧。”

  “不,拿到的时候看起来就旧旧的。” “这么看来,并不是喂喂爷觉得妈长得很像雪莉,最近去哪里按照‘热情的玫瑰’订制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搞不好特地做成仿古董的味道……姐 姐,你该不会怀疑就是你刚才说的‘热情的玫瑰事件’中的那个胸针吧?”

  “那你呢?你刚才就拼命喝茶,是不是中途发现了这个可 能,所以想喝茶掩饰?”

  “那你呢?故弄玄虚地说什么一颗和三盆糖要一千元,却一 颗接着一颗吃,你一直在考虑胸针的事吧?既然这样,你要把那 起事件再说得详细点─首先,铁将军的太太长得像谁?”

  我正准备拿和三盆糖,立刻把手缩了回来。事情越来越麻烦 了,但现在突然不说,反而更不自然。

  “雪莉?华特森。” “那第二个问题,铁将军结果怎么样?”

  “被判处无期徒刑。” “那个年轻司机呢?”

  “下落不明。” “胸针呢?”

  “案发之后消失了,钱也不见了,有人说可能被那个年轻司 机拿走了。”

  “所以不是铁将军,而是那个年轻司机拿走的可能性比较高。你怀疑喂喂爷就是那年轻司机?这两个人的年纪呢?”

  “铁将军八十岁,年轻人六十八岁。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喂

  喂爷几岁了?”

  “我不知道他的确切年龄,外表也看不太出来。即使只有 六十八岁,如果身世坎坷,搞不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

  妹妹把和三盆糖放进嘴里。只剩下三颗了。 “你不要误导我,我并不觉得那个年轻人是喂喂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果喂喂爷是那个年轻人,他的前科是什么?”

  “对哦,没有前科的人进不了灿烂院。所以,喂喂爷是铁 将军?原来是铁将军拿了胸针,然后送给和雪莉有几分神似的妈妈?”

  “我猜妈长得像他亲手杀死的妻子。” “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和他太太长得很像的人对他很好,所以很高兴。果真如此的话……” “你不觉得太大手笔了吗?” “那个胸针值一亿!而且是几十年前的一亿,怎么……可能嘛。”

  妹妹在茶杯里倒了只剩下涩味的茶,喝了一大口,凝视着 空杯底,正在拼命思考什么。民间故事《割舌雀》里的贪婪老太 婆,和《开花爷爷》中那个贪婪的邻居一定也是露出这种表情。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我之所以笑得出来,是因为我看不到 自己的表情。我们这对姐妹心地太丑陋了。

  我把和三盆糖放进嘴里。 “很有趣吧?” “什么?”妹妹抬起头。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要怎么花一亿元?很可惜,我忘了说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热情的玫瑰事件’,那是 我编出来的。因为我一回到家,看到妈的胸针,觉得似曾相识。 又听到你说喂喂爷叫她小姐,想起那个胸针很像雪莉?华特森的 ‘热情的玫瑰’。因为我以前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因为灿烂院

  是那种特殊的地方,我想结合杀人案应该听起来比较有真实感, 所以就编了这个故事─看来你真的上当了,我是不是该考虑改行当作家?”

  妹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啊”了一声,倒在榻榻米上。 “你这个人心地太坏了,没想到去了城市,就会变成这么讨厌的人,真是吓死我了。不过,你当不了作家,‘热情的玫瑰’

  或是‘关西的铁将军’之类的名字取得太老套了,一点都没味道。”

  “是吗?真可惜。既然这样,在公司炒我鱿鱼之前,我还是 认命地工作吧─差不多该睡觉了。”

  这句话宣告讨论结束,还剩下两颗和三盆糖,我们俩各吃了一颗。

  一千元在舌头上融化。梦幻故事也到此结束。 妹妹整理了矮桌,把茶壶和茶杯放在托盘上,走出了房间。

  我从壁橱里拿出被褥,把两床被褥铺好。时钟指向半夜十二点。 我悄悄拉开窗帘向外张望。 对面那栋房子所有的房间都关了灯,我看向六楼。

  铁将军睡得安稳吗?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名叫“热情的玫瑰事件”的案子,但是,的确曾经发生过这起案子。 在我妈胸前闪闪发亮的胸针─ 当初准备建造全国首个刑满释放人员专用的老人福利院时,原本有五十个预定地,只有我爸妈这对全日本心胸最开阔的夫妻没有反对。当陌生人突然打招呼时,谁能够笑着向他挥手?谁会

  送花和菜肴给他,并接受回礼的点心?

  也许有些伪善者因为喜欢“为他人奉献”这句话,想要陶醉 在自己善待陌生人的举动中而做相同的行为,但那种人和我的父 母有着根本的差异。

  我的父母根本没有意识到喂喂爷是陌生人,只觉得他是每天 “喂─喂─”打招呼的开朗老人。

  在相处过程中,他们没有把陌生人视为会发出黄色烟雾的烟 草,在他们眼中,喂喂爷就像有黄绿色叶子和粉红色小花的新鲜烟草。

  喂喂爷了解这一点,才会把胸针送给我妈。 如果明天早晨放晴,他们三个人又会去屋后的农田向喂喂爷挥手吧。我的父母一如往常,站在他们身旁的妹妹知道胸针值一

  亿元,如果她露出心怀不轨的奸笑,喂喂爷一定会觉得奇怪。

  当他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胸针的事,或许就再也不会在窗前挥手了。

  于是,我妈就会沮丧,认为是自己的错。 只要那个胸针只是喂喂爷送的小礼物,我家就是喂喂爷口中的“幸福家庭”,那是一亿元也买不到的幸福。 所以,绝对不能让那个胸针变成“热情的玫瑰”─对我家来说,《波动》停刊实在是天大的幸运。因为原本预 定下个月就要刊登“热情的玫瑰事件”。这是我为这起事件所取 的名字,“昭和爱憎事件”系列向来都喜欢把事件名改成这种听

  起来就很纠缠不清的名字,而且也不用真名,都用绰号。

  妹妹不可能知道这起事件的正式名字叫“A市武士刀杀人 案”,也不可能知道铁将军本名叫“神藏恩太郎”。即使她在网 络上搜寻“热情的玫瑰”和“胸针”,也只会查到雪莉?华特森的 相关报道。

  我听到妹妹上楼的脚步声,立刻松开窗帘,钻进了被子。

  滴答,滴答。挂钟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 “姐姐,你睡着了吗?” 我听到妹妹叫我。她没有转头,是在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吗?

  她的声音似乎悬在黑暗中,没有传到我这里。要接受,还是等待 那个声音消失?我想了一下,张开眼睛。

  “怎么了?” “我可能要结婚了。”

  “原来你有男朋友了。是谁?岛上的人吗?” “园田。”

  “就是后面那里的职员?听你提到他的语气,我就猜到你可 能喜欢他,没想到你们要结婚了。太好了,恭喜。”

  “谢谢……我问了园田喂喂爷的真名,虽然职员有保密的义 务,但我很在意喂喂爷的前科,这是我的坏毛病。”

  “……结果呢?”

  “喂喂爷名叫‘神藏恩太郎’。”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威猛,但恩太郎和喂喂爷感觉蛮合的。”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刚才的那起事件,原本叫‘A市武 士刀杀人案’吧?我查到的那篇报道中没有提到他太太长得像女 明星,也没有提胸针的事,但我之前就有预感,喂喂爷是个有钱

  人,他送妈妈的胸针搞不好是天价,只不过我没有告诉爸妈,也 没有告诉园田。没想到你三年不回来,一回来就说中了要害,而

  且那个胸针居然值一亿……”

  “你是不是慌了?” “我觉得纸包不住火了。” “我是不是一副贪婪相?” “我也差不多啦。”

  “你想误导我,让我以为喂喂爷是那个年轻司机,结果失败 了,所以慌了手脚吧?”

  “对,我觉得口干舌燥,但后来你努力掩饰,我才松了一口 气。因为我猜想我们两个人想的一样。”

  真的一样吗?其实我很勉强…… “你喜欢烟草吗?”

  “我喜欢花和香味。” “和我一样。”

  妹妹没有回答。我不知道她眼睛是张着还是闭着,但我猜想 此刻我们的脑海中浮现出相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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