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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启示录》(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0日15:00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宏甲

  德叔走了。

  德叔的家中有一位每天都需要他照顾的老母亲。老母已93岁,多年来“吃饭要儿子喂,睡觉要儿子哄”。现在,老母亲一直守望着,不知道儿子怎么还没有下班。

  德叔走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

  兢兢业业地工作,平平凡凡地生活。

  这就是他的一生。

  德叔1946年9月27日生于广州。

  德叔是抗击非典中第一个殉职的医护人员。

  德叔走后,他的妻子余美基签字将范信德的身体献出来做尸检。

  “为查找病原,父亲身后献出遗体做研究,他会安心的。”他的儿子说。

  德叔的遗体由此贡献给国家CDC病毒研究所做研究,成为最早的标本之一。德叔的一生真是奉献得太彻底了。

  2悲怆复悲怆

  继中山二院遭重创之后,中山三院接力抢救周老板,以及抢救被周老板感染的医生、护士,由此继续被感染的医护人员从先前的16人再增加到21人。

  此时,救治被感染的医护人员成为非常突出的问题,如果连医护人员都难以救治,后续医疗队伍将普遍受到严重威胁,社会公众心理将更加恐慌。

  钟南山去诊视了邓练贤等人的病情后,感到形势危急,立刻向省卫生厅提出:把最重的病人都集中到我那里去。

  钟南山的理由是,他那里有刚刚建设起来的完全按国际标准设计、建造的专门应对呼吸疾病的ICU,这是当今中国最先进的呼吸疾病ICU(是香港著名爱国人士霍英东先生捐资建的),2002年12月18日刚刚建成剪彩,四天后就接诊了河源那一例病人。再过五天,河源患者郭某就进入了这个先进的ICU接受救治。这个ICU简直就像专门建起来对付SARS的。

  在钟南山这里,ICU的防护设施已经是最先进的,加之是在确知SARS的传染力有多么严重的情况下,这里也先后倒下26名医护人员。

  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著名专家肖正伦在抢救同行的间隙还悄悄地给护士开个玩笑说:“哎,记住,别忘了给我留一个床位。”这个“玩笑”实有壮士的悲怆。

  此后医院感染在香港、北京一再重演。

  在悲怆复悲怆的时刻,还是有人一再批评医护人员没有做好防护,甚至批评“身为传染病专家也没有采取足够的防护措施”,这让付出巨大代价的医院及其医护人员在创伤累累、血迹斑斑中还背一个耻辱感……可是,怎样的防护才叫足够?

  中山三院传染科有50多年的建科历史,令老专家们震惊不已的是,邓练贤他们当时穿了防护衣、戴手套,口罩戴了三个,如果说他们在抢救中被污染了,但16人中有两名护士被安排在抢救室外,始终没有进去,也被感染了。

  再后来,许多医院防护升级——50多年来——哪里见过穿五六层防护衣,戴四五个口罩还被感染的传染病呢!

  广东省中医院的护士们甚至提出:“宁可让口罩憋死,也绝不让SARS把我们病死!”

  毕竟惊心动魄啊!

  著名老作家金敬迈这年已七十有四,身居广州感到在家里坐不住……我读到他写的《好人邓练贤》,他对这位党支部书记的描绘,真是以“洗尽铅华”之语,直书邓练贤作为一个人的好品质。

  这种品质不只存在于邓练贤一人。金敬迈描述中山三院21名医护人员被感染后,集体进入隔离区治疗,所有的亲人都不能去搀扶这些SARS病人,他们的亲人和医院的其他医务人员都只能远远地站在隔离线外,泪流满面地望着这21人在少量接诊的医护人员帮助下,互相搀扶着,缓缓地走进隔离区的那道玻璃门……我们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走进那道玻璃门后,他们如何度过那些性命攸关的时日?

  4月25日,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播出了对邓子德、王乔凤的专访。他们一个是专家,一个是护士长,对这种疾病的亲身体验包括心理体验,是值得载入文本,以供想了解者随时查阅的。

  王乔凤:当时就是高热、寒战、呕吐,还有就是头晕、拉肚子,睡也不行、吃也不行,喝水都会有困难。我当时寒战特别严重,也没有什么办法,就是不断地加热水袋、棉被,也不太管用,然后逐步发展下去就觉得呼吸比较困难。

  邓子德:在十天前后吧,这段时间里病情最严重,呼吸困难最明显,特别我们是医生,有的医生知道自己的胸片已经是大片的阴影,的确是有比较大的心理负担。也有同事想到,会不会出现生命危险,能不能顶得过去?

  王乔凤:以前整天是给病人做心理护理,得病以后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怎么就一下子变得那么脆弱。后来好多的医生、护士,还有同学、朋友,他们不断地打电话鼓励,跟我说一定要支持住。当时那种情况,因为是严密隔离嘛,亲人也不准来看,自己的先生、孩子,都不能来看……我们科室的主任、教授、院长,都来安慰我们,他们说这病应该可以挺过来的,坚强的信心是最主要的,别叫病让你倒下来,要是你有坚强的信心,你就一定能够站起来,一定要坚强,不要哭!当时我听这话自己也哭了,真的哭了。

  邓子德:那时候稍微动一下都觉得气粗,整个人觉得很干,所以嘴唇掉了一层皮……当时我就想,反正病人都已经救过来了,还有那么多人来支持我们,一定能够挺过来的。那时候我就老跟自己说,一定能挺过来的。

  王乔凤:信心啊、勇气啊、毅力啊,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但是当你面对这种现实,你自己都感觉自己病得非常重的时候,可能是有点动摇了。我是护士长,自己看得太多了,从年初一到年初三都是在抢救病人,所以躺在床上天天都是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样子,想着那些呼吸机在那里不停地叫,呼呼地响,想着他们病到后来的样子,所以自己觉得好害怕,自己病得很重的时候,心里真的觉得很害怕,但是没有说出来,不敢说出来。

  邓子德:自从得了这个病,我们走过了第一个难关——发热,热退了以后呼吸就逐步得到改善了。因为持续的高热之后,整个人好像从一个火炉走出来,所以热退了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我从干涸的罗布泊里面爬出来了,重新又踏上了生命的绿洲,那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就觉得好像人又重新获得了新生。

  邓练贤没有走出来。

  邓练贤53岁,1.75米的个头。他生于1949年12月9日,广东台山市人。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与夫人通电话,夫人总听到他在电话里说:“我很好。”

  朱秀娟回顾说:“一天,我听到话筒那头沙哑的声音还说‘我很好’,我知道他插管了。”

  不久,连沙哑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朱秀娟被获准到ICU去看一眼丈夫,她看到体重原来80多公斤重的练贤瘦得让她不能相信。邓练贤知道夫人要来看他了,已艰难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我肚子好饿。”

  朱秀娟的眼泪串滴下来,对丈夫连连点头,表示她看懂了。

  这是只有相爱的夫妻才能读懂的几个字,走出ICU,朱秀娟就哭出声来:“他哪里是肚子饿,他是在告诉我,他还有正常的食欲,他会恢复,他是在安慰我……”

  4月21日,邓练贤停止了呼吸。

  4月23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请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转达他对邓练贤同志不幸逝世的沉痛哀悼和对邓练贤亲属的亲切慰问。

  3让她穿

  护士服走吧

  叶欣也没有走出来。

  她在另一个战场,在广东省中医院二沙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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