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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优质剩女吕碧城主笔《大公报》 实现女性自立(6)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16日16:29 来源:深圳新闻网 落尘

  骇翠排空窥碧海,直与狂澜争怒。

  光闪阴阳,云为潮汐,自成朝暮。

  认游踪、只许飞车到,便红丝远系,飙轮难驻。

  一角孤分,花明玉井,冰莲初吐。

  延伫。

  拂藓镌岩,调宫按羽,问华夏,衡今古。

  十万年来空谷里,可有粉妆题赋?

  写蛮笺,传心契,惟吾与汝。

  省识浮生弹指,此日青峰,前番白雪,他时黄土。

  且证世外因缘,山灵感遇。

  在瑞士期间,吕碧城偶见英国《泰晤士报》上发表皇家禁止虐待动物协会的公开信,她称其为“天良上一线之明”,于是去函与之探讨,陈述自己有关保护动物的见解,并决计谋创中国动物保护会。同年12月25日起,她在日内瓦开始茹素断荤。

  吕碧城在维也纳参加万国保护动物大会次年5月,她接受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到维也纳参加万国保护动物大会。当时欧美人士提倡保护动物,还仅限于禁止虐待动物。组织会议的一位女职员得知吕碧城主张戒杀,劝她不必如此,只需像众人一样,提倡禁止虐待动物即可,吕碧城答曰:“予此来为发表己之主张,若人云亦云,则何需我?”女职员听后亦觉有理。吕碧城穿着拼金孔雀衣、头戴珍珠抹额,上台用英文发表了数千言的废屠演说,以佛家慈悲的精神,宣说不仅应该禁止虐待动物,而且还应戒杀护生,一时成为焦点人物。会后,吕碧城将事先准备好的佛学入门书籍散发给与会代表,人们争相请她签名,世界各大报纸也连篇累牍地刊载了关于她的文章。《美国蔬食杂志》介绍她说:“一个著名的中国诗人,一个知识广博的人道主义者,一个典型的素食者。”此后,吕碧城先后两次捐款,用于护生。

  1930年,吕碧城在瑞士日内瓦正式皈依三宝,法名“宝莲”。

  我到人间只此回

  说起吕碧城的皈依佛教,看似偶然,其实由来有自。

  吕碧城曾记说,她在幼小时候,文理尚不甚通,偶读老子“人之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何患之有?”虽不甚解,已叹为至理。及至年龄稍长,她一直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操纵着世间的一切。在《予之宗教观》中,她说:“自然天地之有文章,时令之有次序,动植物体之有组织,尽善尽美,孰主之者?是曰真宰。”在美国时,她曾与一位西方妇女谈话,吕碧城不信《圣经》中所说,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她认为,上帝应为无形无相。她的看法是,若有形有相,则权力亦必有限;唯无形无相,方能权能无限。引得那个西方妇女大笑,称赞她的见解高明。

  从自身的经历,吕碧城也确信灵魂的存在。

  吕碧城的外祖母居北京时,邻居有一位工部官员的夫人病重。弥留之际,家人偏偏接到她儿子的死讯,因为担心刺激到她,便瞒而不报。不料老夫人忽然派人将儿媳叫来,询问儿子情况,儿媳依然说很好。老夫人说:“你们还想瞒我吗?他刚才亲自来告诉我,他死前叫女佣禀报给我,可是女佣拒不服从。”家人大骇,只得以实相告,老夫人悲痛难抑,很快离世。

  而且,吕碧城自己还曾有过灵魂离体的经历。1922年,她刚从美国返回上海。一次午睡时,女佣忽然拿进一壶热水来,见吕碧城正在睡觉,奇怪地“咦”了一声就退出去了。醒后女佣告诉吕碧城,刚才经过您的房间,见您站在门口,让我送一壶热水来,等我把水送来时,却发现您在熟睡。吕碧城闻言方才想起,当天晚上有个宴会,她本想要热水来梳妆打扮,但一想还早,便先躺下小憩一会儿,不想她的灵魂竟出去要水了。

  当年吕碧城的母亲游庐山,曾在供奉吕洞宾的仙人洞问卜吕碧城的婚事,得签曰:“两地家居共一山,如何似隔鬼门关?日月如梭人易老,许多劳碌不如闲。”后来果然汪家退婚,吕碧城一直独身,吕碧城的母亲因此深以为悔。后吕母欲送女儿游学,再次求签问卜,得示曰:“君才一等本如人,况又存心克体仁。倘是遭逢得意后,莫将伪气失天真。”恰是勉励告诫之词。

  吕碧城在《予之宗教观》中说:“世人多斥神道为迷信,然不信者何尝不迷?何谓之‘迷’?湮没理想是也,舍理想而专务实利,知物质而不知何以成为物质之理,致社会偏枯无情,世道日趋于衰乱,皆自称不迷信者武断愚顽之咎也。予习闻中西人言及神道,辄曰必有所征而后能信,此固当然之理,然可征信之处却在吾人日常接触之事物,不必求诸高渺圣经灵迹。种种诡异之说徒以炫惑庸流,唯自然物理方足启迪哲士。”

  也许正因为如此,虽然英敛之一直想说服吕碧城信仰天主教,但却没有成功。1917年,他又写信给吕碧城说:“光阴诚过隙之白驹,无法延住;而生命之脆薄,又诚泡影之不可把玩也。静焉思之,不能无惊旦……山中读书作字之外,万事尽付悠悠,所惓惓不能去怀者,唯故人参证之一大事。”因为在此之前的一年,吕碧城在上海向陈撄宁道长问道。陈十分看重吕碧城的灵慧,一度把传扬女丹道学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为她精心批注《孙不二女内丹诗注》,并专门为她手订《女丹十则》,撰写《答吕碧城女士三十六问》,详细说明解释道家女子修炼的具体过程和术语。不过,最终吕碧城还是没有被道家学说所折服。

  1919年,天台宗第四十三世祖谛闲法师在北京讲经,出国前到京津告别友人的吕碧城闻讯前往谒见,并请求谛闲法师开示。法师说:“欠债当还,还了便没事了;既知道还债辛苦,以后切不可再欠了。”此番话令吕碧城若有所悟。

  吕碧城姐妹共四人,大姐惠如、二姐美荪曾和吕碧城共同创办北洋女子公学,后惠如执教于南京女子师范学校,美荪执教于奉天女子学堂,小妹坤秀执教于厦门女子师范学校,姐妹四人皆从事教育事业,亦是一时佳话。其中,吕碧城和她的大姐吕惠如、二姐吕美荪又都以诗文闻名于世,章士钊曾说:“淮南三吕,天下知名。”不过大姐小妹离世较早,在大姐惠如去世之时,吕碧城似乎又和在北洋公学时期就已经关系疏远的二姐吕美荪发生了激烈的纷争。在母亲去世后,二人再次发生冲突,从此形若参商。吕碧城在《晓珠词》后注中写道:“余孑然一身,亲属皆亡,仅存一情死义绝,不通音讯已将三十载之人。其一切所为,余概不与闻,余之诸事,亦永不许彼干涉。词集附以此语,似属不伦,然诸者安知余不得已之苦衷乎?”

  即使在皈依之后,吕碧城对于与二姐的不睦,亦未能释怀。郑逸梅在《南社丛谈》中记曰:“碧城倦游归来,诸戚友劝之毋乖骨肉,碧城不加可否。固劝之,她返身向观音礼拜,诵佛号南无观世音菩萨,戚友知无效,遂罢。”

  吕碧城真正开始信佛,是在1929年左右。吕碧城在《莲邦之路》一文中记曰:“约十载前,予寓英京伦敦,常往使署,与其秘书孙君夫妇等作樗蒲之戏(俗名噪麻雀)。某日,孙夫人捡得印光法师之传单,及聂云台君之佛小册,作鄙夷之色曰:‘当这时代,谁还要这东西!’予立应声曰:‘我要。’遂取而藏之,遵印光法师之教,每晨持诵弥尊圣号十声,即所谓十念法。此为学佛之始。”吕碧城的这一学佛因缘颇为奇特,连她自己也感叹道:“遇佛法于海外,已属难事,况此种华文刊品,何得流入英伦,迄今犹以为异。然倘不遇者,恐终身不皈大法,险哉!”而“此种机遇,似有定数存焉。”

  这一年的11月17日,逢弥尊圣诞,吕碧城买来三朵菊花,供于佛像之前,希望能够得到启示。是夜,她梦见莲花生于水路,莲叶硕大,莲花却只微露其端。

  从此,吕碧城潜心佛学,译释佛经,著有《观无量寿佛经释论》、《观音圣感录》、《阿弥陀经译英》、《法华经普门品译英》等。

  1933年, 吕碧城从瑞士回国。同年5月,她与叶恭绰、王一亭、朱石僧、李经纬等人创立中国保护动物会,提倡戒杀和护生。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她再次出国,从香港前往新加坡,翌年春,重返瑞士,致力于弘扬佛法,希望用佛教慈悲的理念来阻止野蛮的战争。

  这一时期,她哀叹神州陆沉,诗词悲愤沉痛。

  人影帘遮,香残灯灺,雨细风斜。

  门掩春寒,云迷小梦,睡损梨花。

  且消锦样年华,更莫问天涯水涯。

  孔雀徘徊,杜鹃归去,我已无家。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亦是硝烟弥漫。吕碧城深夜听到邻家的钢琴声,都好似充满杀伐之音。次年,吕碧城由瑞士返回香港,捐款给国内赈灾机构,帮助抗战中流离失所的难民。她先是住在香港山光道自购的一所房子中,后搬入东莲觉苑,室中悬挂观音大士像,虔心向佛,不问世事,只与太虚大师、常惺法师等时相过往,切磋佛理。

  吕碧城曾撰文说:“或曰,予何所见而知人有灵魂?答曰:人为万物之灵,而谓无魂,是自侪冥顽动物也。谓地球外无他星球,谓物质外无灵界,真宰造物讵能如是简单?英儒斯宾塞尔有言:科学愈发明,令人愈惊造物之巧而知神之不可诬。或曰:假定人有灵魂,又何知善者超度恶者沉沦?答曰:无他,此因果自然之律耳。善者身泰心安,死后灵魂清轻;恶者行丑德秽,死后灵魂重滞,灵界安能无泾渭之分而同流合污哉?南海康同璧女士诗云:‘与世日离天日近,冰心清净不沾尘。’予今已臻此境,非浅俗者所能喻也。”

  1943年1月4日,吕碧城梦中得一诗,抄寄友人:“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这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作,堪称绝命诗。

  20天后,61岁的吕碧城在香港九龙辞世。临终时,含笑念佛,仪态安详。遗嘱将自己在美国纽约、旧金山以及上海麦加利银行的存款共二十余万港元悉数提取,在太虚大师指导下,用于弘扬佛法护生之事,并嘱“遗体火化,把骨灰和面粉为小丸,抛入海中,供鱼吞食”。

  因为吕碧城毕生坚持用文言写作,使得后来她的文名渐被湮没。但在当时,她的作品文章,都曾产生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她的词作,疆村弟子林鹍翔曾誉之为“三百年来第一人”。诗人易实甫称赞吕碧城说:“其所为诗文见解之高,才笔之艳,皆非寻常操觚家所有也。”评论家陶杰说,吕碧城的词“并非首首闺秀纤巧,而是烙印了时代的烽烟。手笔婉约,别见雄奇,敏感玲珑,却又暗蓄孤愤”。沈轶刘先生在《繁霜榭词札》中论述说:“清代妇女之词,数量多,分布面广,其间特出颖异,无脂粉气而抗高格者,首推初期之徐灿与末期之吕碧城。然徐仍不能脱旧习,吕则陆离炫幻,是炳天烛地之观。其词积中驭西,膏润旁沛,为万籁激越之音。寓情搴虚,伤于物者深,结于中者固,日出日入之际,其哀刻骨,有不可语者在。”

  皈依佛教之后,吕碧城曾一度弃笔文艺。她在《晓珠词》卷尾云:“慨夫浮生有限,学道未成,移情夺境,以词为最。风皱池水,狎而玩之,终必沉溺,凛乎其不可留也!”后虽再次搦管,但其中心境,已是沧海桑田。逝后遗嘱葬身清流,也正应了她在《浪淘沙》中所表达的意愿:“花瓣锦囊收,抛葬清流,人间无地好埋忧。好逐仙源天外去,切莫回头。”

  近代密宗高僧持松在《觉有情》半月刊上曾撰文《伤吕碧城居士之逝》以悼:

  吕碧城居士,余耳其名者久矣。

  初不知其详,仅悉为吾国留欧一女子。于佛学颇具信根,在西人报章杂志中,时抒其辞藻,大抵为护生戒杀,倡导蔬食等一类小品文字。当时余竟拟其人,不过差胜于寻常女流耳,必无多过人处也。

  稍后,渐知居士于华夷文字,均极精湛。时以内典之文约义丰者,译华为夷,匡弼圣教,使彼醉心物质之邦,获沾法雨之润。余乃知居士之于佛学,曾加涵泳钻研之功,匪徒具足信仰而已也。于是渐加嘉可,以为一女子身,居然能此,绝非易事。

  逮客岁冬间,陈无我居士以居士所著观经释论见贻,余初尚视之泛泛,以为初心弱质,岂有遐识卓见,启发经义?纵有所说,当亦步趋常谈,拉杂凑成,内容不过尔尔也。遂闲置几案,未遑展视,既觉其触手成碍,将移东高阁矣。然转思姑一翻阅,究竟作何敷陈?待导言方竟,乃不禁跃然而兴,歕尔而呼曰,异乎哉!今天下竟复犹有斯人耶?乃复竟有斯文耶!其钩深极奥,穷览圣旨,独见远识,前人所希及,后学所不敢发者,非愿轮所持,圣心所加,其孰能为哉?余方自惭慢习所侵,几至屈没胜谛,轻侮时贤矣。

  盖今之世,能诞兹英丽,立化异域,不唯法门之辅翼,抑亦邦族之桢荣已。爰溯往纪,吾国妇女学佛者,有赅众艺,贯华夷,解齐圣哲,辩若悬河如居士之至者欤?亶所谓天民之秀也。

  方期克光胜业,弘道万方,岂意仁者赋寿不永,众生受益无福,而居士遽遐翔而远逝矣。观其识几知命,则居士固已安养上品,从凡入圣。而凡百有识,咨痛伤悼,讵能谓非法门之大不幸哉?居士住世岁月虽未得详,然以觉刊而载遗影视之,首犹在盛年,何其蜕化太速欤!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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