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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解放军进行曲》词作者公木:革命给予诗人意义(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0日17:12 来源:光明日报

  1929年,考入北平师大第二年,19岁的公木第一次见到鲁迅。鲁迅应邀来大学演讲,他挤在“风雨操棚”的最前排,看得非常仔细。“那双很深很俊利的眼睛,那两撇由于含笑而微微抖动的胡须,那满头不蓬松却茁挺的苍发”给公木留下了终生的印象。磨灭不去的,还有鲁迅先生的这样几句话:

  为迎接革命,南下厦门;迎不到,追向广州;到广州,革命走了,在革革命;又追向上海,还是不见革命,在革革革命;如今又追回北京,已是北平了,还是不见革命,在革革革革命。革命已经成功,再也找不到革命了。

  公木后来写过一首诗《申请以及关于申请的申请》,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次见鲁迅是三年后,公木已报名入伍,听说鲁迅来了,他相约几位同学前往拜访,与鲁迅座谈近三小时,聊救亡运动,聊文化动态。

  公木古稀之年做了一篇散文——《永远新鲜的记忆》,回忆道:

  “那些白胖整洁,修养和营养同样很好的教授们。他们到课堂去上课,等着他们的只是一排排空椅子,学生们都听讲演去了。他们摔响课堂的门,聚拢在休息室里,喷着惶惑与嫉妒的唾沫星,啧啧议论:‘鲁迅又卷土重来啦!’”

  鲁迅应公木等人之邀,在“风雨操棚”做“论第三种人”演讲,讲完一段,学生还不散,只是鼓掌。“那年月,还没装扩音器,连话筒也没准备,迎着风沙,先生就又转着身再讲了一段,简直是嘶喊了。”

  真理如同空间和时间一样广大且绵长,

  不诩把它占有,但要永生不断追求。追求!找到真实的自我——不枉此生最最重大的发现;而真实便意味着无私与无畏。——《找到自我》

  公木一生,曾遭逢中国文化思想史上的两次剧变:第一次,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从少年到青年,他在新旧更替的时代氛围下生活、学习、探索,自觉或不自觉地吮吸着新文化精神的营养。

  当时,他曾面临着两种前途的抉择:一是学者之路。西学涌进、新学风起,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与交融,无疑为初露头角的青年学者提供了驰骋才华的最好契机;二是战士之路。日寇入侵、民族危难,对于热血男儿来说,显然又是一个报效祖国,“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的重要机遇。

  公木首先选择了后者,但并没有忘掉前者。

  第二次文化变革发生在“文革”之后,这场变革不仅是“五四”时期被中断的中西文化碰撞的简单重复和继续,而是一场新的挑战,它把中国文化推进了新的世界文化大融合、大循环的体系之中。

  此时,公木已年逾古稀,但仍发出“老骥不伏枥,夸父逐日跑”的豪言。有人评价公木是“战士、诗人、学者三位一体”,只因环境不同而各有侧重。

  早在1946年,随东北文艺工作团北上的公木,受命与著名病理学家白希清(时任沈阳市市长)创办“东北公学”。其后,“东北公学”改名“东北大学”,张学良胞弟张学思出任校长,白希清、舒群为副校长,公木为首任党委书记、教育长。1950年,“东北大学”易名“东北师范大学”。

  在东北师大的讲坛上,公木给学生讲惠特曼的《草叶集》,讲“诗经选读”。有学生回忆当时的他“体态魁伟,穿一身黑棉制服。红脸膛,四方面,表情庄重而又带着慈和的笑容”。

  公木讲解《诗经·召南》中的《江有汜》:“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诗中一位男子因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反复咏叹失意之情。公木由此提到他青年时写过的一首小诗《爱的三部曲》——爱人出嫁了,丈夫不是我。唉,抽颗烟吧!

  两诗比较,加深了同学们对古诗心理刻画的了解。回到宿舍,有的同学还高声朗诵:“唉,抽颗烟吧!”

  受连番“运动”牵扯,公木此后的人生一波三折。

  诗人邵燕祥说:“公木生前,不但所写歌词被人随意改动,连身份不也是被人随意改动吗?时而是革命诗人、军歌歌词作者、教育家、老革命;时而是‘右派’分子、反党分子、修正主义分子、反动派、牛鬼蛇神!”

  1961年年底,公木调任吉林大学中文系教员,兼代系主任。直到去世,他一直耕耘在吉大的讲坛上。

  公木晚年潜心学术,每有著述,落款“张松如”,不愿借诗人“公木”的光。

  他所著的《老子校读》是我国第一部以马王堆汉墓帛书《老子》为底本的校释专著。朱光潜把它作为自己的“案头读物”。旅居海外的学者陈鼓应专程往吉大探访他,又将《校读》前言中的“以帛书为权衡,而不泥古”奉为自己的译注原则。

  作为公木“亲而不密”、“面生神近”的朋友,臧克家说:“对于古代经典,我虽是大学中文系毕业,并受教于闻一多、游国恩、张旭、闻在宥这些名家,但连大门也未入,走了创作的路子。谈到经典著作研究,我给公木做个学生也未必及格,‘不知为不知’,这是我的真心话,决非妄言!”

  解放初,公木曾任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所长,全国一批小有名气的文学青年围绕在他身边,苗得雨、谷彦岩、邓友梅……公木读他们的诗文,逐句逐段地修改。“一旦发现一株新苗,就兴奋得睡不着觉,连夜写评介文章。”

  上世纪八十年代,诗坛重新繁荣。公木主动拿出自己六十年代写的一首《蒲公英》和顾城的《蒲公英做了一个梦》作比较,说自己的《蒲公英》概念化,干干巴巴的没有诗意,而顾城的却“美极了!美就美在活泼的想象和生动的联想”,“人们读了它,感到美,觉得愉快”。

  对于那批“崛起”的青年诗人,他爱护他们,觉得他们“给诗坛带来了生机与活力”,“确乎关系着我国诗坛的前途”。

  臧克家曾形容公木是个“绝不随风飘荡”的人,无论是诗品还是人品。

  1979年的一天,公木在课堂上对着稚嫩的面孔讲到“飞行集会”,讲到延安,他突然哭了,泣不成声。在座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很意外,他们并不知道,这眼泪不是为他们而流的。(本版照片均为资料照片)

  没有他,历史还将是历史。有了他,时间不再是时间;从他写下第一个字的那一刻起,时间凝固成永恒。

  在千山之巅,在万水之畔,每一缕烽烟都怀念他的音符,每一股铁流都高歌他的旋律。他的诗是旗帜,集结岩石,动员松柏,把每一粒土壤都变成一个坚强的祖国;他的歌是飓风,向星辰下令,让大海凝神,让每个人的血管里都卷起风暴。

  硝烟岁月,他的歌是迎风冲天的火炬;和平年代,他的歌是袅袅升起的炊烟。无论在战地,还是在杏坛,他都在用热血浇灌音符,用生命抒写诗篇。我们终将明白——时间越久远,他的存在越真实。因为,有限的是生命,无限的是歌声。谨以此文纪念诗人公木百年诞辰。——编者

  ■人物小传

  公木,本名张松如,我国著名的诗人、学者、教育家。1910年5月生于河北省辛集市,1998年10月30日病逝于长春。

  1939年公木与郑律成合作,创作出《八路军大合唱》,其中《八路军进行曲》于1988年“八·一”前夕由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亲自签署命令,颁定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此后又参与修订歌曲《东方红》歌词,创作电影《桥》、《白毛女》、《英雄儿女》的主题曲。1945年10月底,公木随东北文艺工作团到达沈阳,参与创建东北师范大学,之后,一直从事教育事业,历任东北大学教育长、中央文学讲习所所长、吉林大学副校长等职。公木治学严谨,著作等身,先后出版诗集《我爱》、《崩溃》及文学理论《老子说解》、《商宋研究》、《第三自然界概说》、《毛泽东诗词鉴赏》等40余部。

1942年5月公木(后二排左六)参加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时合影1942年5月公木(后二排左六)参加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时合影
1969年,公木在吉林省舒兰县法特公社西良一队劳动1969年,公木在吉林省舒兰县法特公社西良一队劳动
1983年5月公木与艾青(左)冯至(右)谈诗1983年5月公木与艾青(左)冯至(右)谈诗
1993年给吉林大学中文系研究生解答问题1993年给吉林大学中文系研究生解答问题

  ■回声

  公木新诗写得好,旧体诗也很有功力。多年教书,培养出了大批新的学者、新诗人、旧体诗人。这功绩是应该大书一笔的!——臧克家

  谁的歌声能成为斧凿,/供英雄们去雕塑祖国的山岭?/谁的诗句能楔入历史,/化为我们民族不朽的基因?——丁芒怀念诗人公木

  一个国家的军歌,其重要性仅次于国歌。我们这首军歌,在各个革命时期起了颇为持久的、极为广泛的动员、鼓舞、教育作用,成了一首我国全军全民喜听乐唱的不朽之歌。——朱子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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