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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解放军进行曲》词作者公木:革命给予诗人意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0日17:12 来源:光明日报
公木公木

  文人取笔名,自有俏皮之处。有的拿本名中的一个字来拆解,比如“曹禺”出自万家宝的“万”,“耳耶”出自聂绀弩的“聂”,“公木”出自张松如的“松”。“公木”与“松”,形成完美的镜像对称。

  镜中的公木,是军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词作者,歌曲《东方红》的修订者,歌曲《英雄儿女》的词作者,是烽烟里的诗人,他奔腾,激越,置身革命的风暴;镜外的张松如是《老子》、《诗经》的解说者,是杏坛上的讲师,他平实、宽厚,踽踽学问的幽径。无论镜里镜外,弗辨虚实,和合一处,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公木在滹沱河畔长大,他形容自己童年时的眼界就像冀中平原一样平坦,“既平庸、平凡、平淡,又平实、平阔、平展”。

  待入学,五四风起,他接触“小桥明月凉风”,接触“乔亚”。学业渐进,国家却日益动荡。“七七”枪声响过,“整个华北平原再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公木携笔从戎,奔向延安。

  抵达延安时,公木年仅28岁。他浓眉、粗鼻、阔嘴,浑然“燕赵慷慨之士”模样。公木讷讷不善辞令,但为人热诚恳切,又握着一管妙笔,有人赠他“博士”雅号。“博士”、“博士”,一口窑洞挨着一口窑洞,传了个遍。

  “博士,给你介绍一位战友。”1939年1月,公木第一次见到郑律成。

  “你们俩一个写诗,一个写曲,正好可以配成一对。”

  郑律成棱角分明、肩膀宽阔。他由李公朴资助、林伯渠介绍,从朝鲜远道而来,在抗大任音乐指导。两个青年,都未满而立,各自有些腼腆。

  郑律成总来公木住的窑洞串门子,无意间翻到一首他写的诗《子夜岗兵颂》:一片鳞云筛出了几颗流星,相映溪流呜咽鸣。是谁弹奏起这一阙乡曲,四周里低吟着断续的秋蛰……诗写得很美,郑律成悄悄为它谱上了曲儿。他带着浓浓的朝鲜口音把歌唱给公木听,公木深受感动。

  郑律成说:“你写的诗符合整齐律和对称律,节奏响亮,音韵和谐,有乐感。”

  两人因此一拍即合,越走越近。

  由于《黄河大合唱》的成功,郑律成建议二人合作《八路军大合唱》。《合唱》由8首歌组成,其中的《八路军进行曲》就是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公木不是科班出生,作词常常听郑律成的意见。郑律成说,《骑兵歌》要写出马蹄得得前进的脚步声,《炮兵歌》要写出轰隆隆震天响的气势,《进行曲》要长短时间、寓整于散,韵律谐和,节奏响亮,中间还要并排安插上三个四字短句……

  公木每写成一篇词,郑律成就拿去作曲。没有钢琴、风琴,他只在那里摇头晃脑,打着手势,有时绕着屋里的一张白木楂桌子踏步转悠。公木静坐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郑律成说:“给词作曲,如同为虎生翼。”

  公木说:“是歌词插上了音乐的翅膀。”

  没有谁批准,没有谁命令,鸟儿的翅膀硬了,便在空中自由飞翔。1939年秋冬,在行军途中,在集会场合,到处都在唱:“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北有黄河,南有长江,波涛滚滚,流向东方……”

  有人说:“军歌的重要性仅次于国歌”,在“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年代,一首军歌表征了一支部队的斗志和责任。《八路军进行曲》在这种背景和心态下创作出来,不但在抗日战场上广为传唱,当抗日民族战争转变为人民解放战争,只改动歌词中的个别词句,便为更广大的解放军战士所接受。紧随着进军的步伐,配合着胜利的节拍,向最后的胜利,向全国的解放,凯歌高奏,响震河山。

  1988年,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命令,正式颁布《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

  改革开放初期,一种“精英”理论充斥文坛,说“救亡”中断了“启蒙”,“马列”夭折了“民主”。对作家与诗人来说,革命斗争束缚了“个性自由”,压抑了“主体意识”。

  有人就此请公木谈谈创作“军歌”的体会。饱经沧桑、故旧凋零的公木,此时却说:“我个人的狭隘经验,恰恰相反。”在他看来,五四之后,正是革命给予了诗人的生命以意义,给予了诗人的诗篇以生命。诗人的“主体意识”正是在救亡运动中形成的,诗人的“个性自由”正是在革命斗争中实现的。

  “由革命民主主义者成长为共产主义者,乃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发展规律。逃避斗争,躲进寒斋吃苦茶,到头来却不免于跑进‘大东亚共荣圈’,以致‘人的文学’堕落成‘鬼的文学’,那才是人性的被扭曲,灵魂的被压扁。”

  我向你哭,向你笑,向你吵嚷,向你议论。我爱过许多男人和女人,却从没有像爱你这般深。——《我爱》

  公木生前最钟情的诗是写于1941年的《我爱》,在诗中,像对情人一般,他毫无保留地倾泻出自己对诗的热爱。“吾十有五而志于诗”,这种萌发于少年时代的感情,终其一生,没有改变。诗歌也是他生命中最忠贞的伴侣,无论得意或者逆境,诗抚慰他,充盈他。

  在延安的900天里,从婉转诉请的青葱少年,到以笔代枪的热血战士,烽火、革命彻底淬炼了他。

  同在抗大的诗人朱子奇后来回忆:“(公木)经常身背黄挎包,带着地图、讲稿,有时还拿根打狼棍,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他爬山过河,满头大汗,快步如飞……白天奔跑,宣传党的时事政策,晚上在寒冷的窗户破了的窑洞里,在暗淡的一根灯芯的小油灯下,埋头写诗。”

  其间,公木参与成立了文艺团体——“鹰社”;置办大型板报——《蒺藜》;创办综合性文艺刊物——《部队文艺》。《部队文艺》刊头四字,由时任军直政治部主任的胡耀邦题写,它一面提倡“兵写兵”,一面培养“写兵兵”,成为了后来“军旅文学”的发端。

  公木把新诗“从书房和客厅扩展到十字街头和田野”。他首次使用“公木”这一笔名,写作长篇叙事诗《岢岚谣》,之后又有《崩溃》、《哈喽,胡子》、《万纳太太》、《鸟枪的故事》等诗作相继出现。这段时期的诗歌创作,用公木自己的话说是“涓涓细流”似的高潮,达到了“五岭逶迤腾细浪”的高峰。

  与那个时代的众多诗人不同,公木的作品中抒情诗少,叙事诗多。就像我们从荷马的《奥德赛》中,了解人类童年的古希腊社会;从普希金的《茨冈》中,了解俄皇专制下的农奴社会;从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了解安史之乱前的唐社会。在公木的叙事诗中,我们看到了危难关头从中国底层社会爆发的怒吼。

  正如茅盾在《叙事诗的前途》中所言:“表面上好像只是新诗的领域的开拓,可是在底层的新的文化运动意义上,这简直可说是新诗的再解放和再改革。”

  1942年4月末的一天,一封粉红色的油印“请柬”,静静地躺在公木的书桌上——

  为着交换对于目前文艺运动各方面的意见起见,特定于五月二日下午一时半在杨家岭办公厅楼下会议室内开座谈会,敬希届时出席为盼。此致

  公木同志。毛泽东凯丰四月二十七日

  5月2日,公木作为唯一一名部队文艺工作者代表在“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见到了毛泽东。毛泽东说:“现在我们文武两支兄弟军队,以鲁迅为总司令和以朱德为总司令的两支兄弟军队,已经冲破反动派的封锁,在这里会师了。”

  公木暗自自豪:“我是隶属两个总司令麾下的。”

  数月后,公木从军直政治部文艺室调转鲁艺文学系做教员,见到院长周扬,笑说:“如今我从朱德总司令麾下调转到鲁迅总司令麾下来了。”

  青年时代,公木曾与鲁迅有两面之缘,因此作为鲁迅总司令麾下的列兵,入队时间理应提前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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