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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店招牌菜》(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18日15: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美)斯坦利·艾林 著,孙蓓雯 译

  “不光是下棋,”“白”说,“还有生活。”

  “你说生活,那么,你是怎么看待‘生活’这个词的?”

  “意义丰富。”“白”说,“求知欲,创造欲,以及能感知丰富情感的能力。哦,太丰富了。”

  “确实,很丰富。”乔治嘲笑道,“都是些意义非凡的好词。”“白”则抿紧嘴唇,讽刺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太丰富了。恐怕超出露易丝的接受能力了。”说完他移动棋子,将乔治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棋盘上。

  “白”似乎发现了乔治的弱点,然后带着虐待的快感不停地刺激那个点。他总能在谈话中迅速占得先机,就像下棋时一样:冷酷,准确,总是出手迅猛大胆,将乔治推至无处可逃的境地。而乔治则痛苦又无助,他想求他别再提露易丝了,以后永远别再提了,但又做不到。乔治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喜好争辩也是“白”的一部分,正如他卓越的棋艺一样,要是想接纳他,就必须接纳他的全部。

  乔治需要他,迫切地需要,特别是在那个糟透了的晚上——乔治回到家,告诉露易丝会有一阵子不用上班——那一刻乔治越发需要他。看到露易丝的脸拉得老长,而且面无血色时,乔治赶紧补充说他并不是被解雇了——当然不是——而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以便重新找回感觉。可她的态度依旧没有好转。

  接下来的一幕是,露易丝站在他面前,情绪激动,滔滔不绝地数落他。乔治只觉得难受,站不稳,他发现“白”说过的话正如一股洪流,在脑海里奔腾。直到露易丝说累了,筋疲力尽地坐在扶手椅里,无神的双眼盯着面前的墙壁,拿起腿上的织物寻求安慰,而他终于能坐到桌边喘口气的时候,乔治才感到心里那股令人痛苦的洪流慢慢退去了。

  “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白”轻声说道,眼光流转,看着露易丝,“一旦想到了,就会发现这个方法极其简单。”

  乔治感到一阵寒意传遍全身。他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想听。”

  “白”锲而不舍地说道:“乔治,你有没有注意过挂在墙上的那幅无聊可笑的画,裱在畸形的巴洛克式画框里。露易丝非常喜欢那幅画,这就像一个在管弦乐队里吹笛子的人,为了突显自己而故意吹得特别大声一样。”

  乔治专注于棋盘,说道:“你先。”

  “哦,下棋。”“白”说,“乔治,咱们可以待会儿再下棋。此刻我更想和你聊聊这个房间——确切地说是整个舒适的屋子——如果完全属于你,乔治,属于你一个人。”

  “我更想下棋。”乔治恳求道。

  “乔治,还有一件事。”“白”说得很慢,当他的身子慢慢靠过来,乔治再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正诡异地盯着他,“另一件值得想一想的好事。如果这个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整幢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会怎么样?就不会有任何人跑过来告诉你‘好了,别玩了’。早晨、中午、晚上,你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只要你想,玩个通宵都行!

  “还不止这些呢,乔治。你还可以把那幅画扔出去,换点儿好东西挂在墙上:比如挂几幅好看的油画——注意别太夸张——选几幅第一眼就能把你打动的画,让你每天回家都想看到它们。

  “还有唱片!乔治,我很了解唱片业,现在出了一大批非常优秀的音乐,试着想想,这整幢房子里飘荡着那样的音乐:歌剧,交响乐,协奏曲,四重奏——任你选,完全忠于你的内心!”

  眼中的倒影越来越近,而那一连串恐怖的话,以及说话时流露出的欢悦之情,都让乔治的脑袋一阵眩晕。他在耳边拍了拍手,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疯了!”他喊叫着,“住口!”但他恐惧地发现即使捂住耳朵,也依旧能清楚明白地听到“白”的声音。

  “你是在担心会寂寞吗,乔治?这样的担心太愚蠢了。会有很多人愿意和你交朋友,和你聊天,更棒的是会有人愿意听你倾诉。没准还会有人爱上你,只要你愿意。”

  “寂寞?”乔治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是在担心寂寞?”

  “那又是什么呢?”

  “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乔治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正引导我去做的事。你怎么会觉得我,一个正直的男人,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白”轻蔑地抿起嘴。“还有什么事比一个软弱愚蠢的女人,终其一生就为了嫁给一个远远优于她的男人,然后把他拉到和自己同样的档次,以便隐藏自己的软弱和愚蠢更残酷?”

  “你无权这么说露易丝!”

  “我当然有权。”“白”讽刺道,然而不知为何,乔治心里知道这也确实是事实。为了抑制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他抓紧了桌沿。

  “我不会那么做的!”他心烦意乱地说,“永远都不会,听明白了吗!”

  “但它一定会发生的!”“白”的声音带着露骨的恐怖气息,乔治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露易丝,她正踏着重重的脚步朝桌边走来。她站在桌边,双唇愤怒地一张一合。乔治甩开纷乱的思绪,才终于听到她的声音。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你这个浑蛋!”她狂暴地吼着,“这些棋!我受够了!”她突然用手扫过棋盘,把上面的东西全弄到了地上。

  “不要!”乔治喊道,但并不是对露易丝,而是站在露易丝面前的“白”,他手里拿着笨重的拨火棍。“不!”乔治又喊了一声,同时扑向拨火棍,但他知道已经太晚了。

  露易丝或许会为最终陈尸于肮脏的警方证物箱而不满;并且一定会因为证物箱从室内一路拖出去,在精心打过蜡的木地板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而大喊大叫(她确实有理由这么做)。助手们离开后,伦德警探随手关上房门,重新回到客厅。

  显然,警长已经完成了对那个坐在棋盘边的小个子男人的审问,而且明显不太满意。他在房间中央踱着步,眉头紧皱着研究笔记。小个子男人看着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还好吗?”伦德警探问道。

  “嗯,”警长说,“只有一件事说不通。就我对这件事的理解,这个家伙原本过得好好的,没任何问题,却突然有一天发现了另一个自我,另一种人格。可以这么说,他就像被一分为二了。”

  “精神分裂症,”伦德警探总结道,“这没什么稀奇的。”

  “可能吧,”警长接着说,“但这个新自我可不是个好家伙,可以肯定是他实施了这次谋杀。”

  “听起来没什么说不通的啊。”伦德警探说,“问题出在哪儿?”

  “唯独一点,”警长说道,“身份问题。”他皱着眉盯着笔记本,然后转而看向坐在棋盘边的小个子男人,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个子男人抿着嘴,扭曲着脸,露出明显带有谴责意味的苦笑。“怎么了?我已经告诉你好多次了,警长,你最好别再忘了。”小个子男人愉快地微笑道,“我叫‘白’。”

  死亡圣诞夜

  在我小时候,波恩兰姆庄园曾带给我深深的震撼。那时候它刚建成不久,熠熠生辉;各种维多利亚式装饰物和彩色玻璃毫无章法地堆叠在一起,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然而此时——圣诞节前夜,当我再次站在这座庄园门前,它已面目全非,根本无法与我童年记忆中的样子相提并论。时光把原有的光泽冲刷殆尽;木材、玻璃和金属合为一体,全都变成暗灰色;每扇窗户都拉着窗帘,整幢建筑如同长着几十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过往的行人。

  我用手杖头狠狠地敲了敲大门,西丽亚开了门。

  “手边不是就有门铃吗。”她依旧穿着过时的黑色长裙,皱皱巴巴的像是从她妈妈的衣柜里拽出来的。已经步入晚年的她确实越来越像老凯特琳了:骨瘦如柴,薄嘴唇,退尽了颜色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暴露出额头上的每一道皱纹。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那种职业碰瓷人,但凡有人不小心碰到她,她就立刻讹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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