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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极与朱德群:华裔抽象双杰的迥异情缘(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26日11:31 来源:《艺术商业》2013年7月刊
朱德群朱德群
 朱德群1987-1988年作《冬之自然》,1744万港元,罗芙奥,2013.5.26 朱德群1987-1988年作《冬之自然》,1744万港元,罗芙奥,2013.5.26

  没有赵无极那般显赫的名门家世,朱德群(1920-) 是一位乡村医生的儿子。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在淮北一隅的白土镇世代行医,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殷实而滋润。父亲朱禹成不仅医术好,文化修养也不凡,平素癖好书画且颇有收藏,闲暇时也作画自娱。

  能文能武 懵懂少年进艺专

  受家里熏陶,朱德群自小也练得一手好字,画什么像什么。不过,十几岁的他,身高迅速向一米八挺进。活力四射的大男孩,爱上了各种运动,尤其迷上篮球,甚至一度想报考上海体专。目光长远的父亲极力反对,他不想儿子靠拼体力吃青春饭,以后落得老大徒伤悲。朱德群还喜欢笔墨丹青,于是15 岁那年,他在父亲的支持下顺利考取杭州艺专。

  偏爱唐诗宋词和传统书画的朱德群,原本只想专攻水墨画,但是杭州艺专没有单纯的国画系,只有以西画为主的绘画系。朱德群于是兼顾中西。与赵无极在国画考试上调皮捣蛋完全不同,朱德群那时每天天不亮就趴在床边开始磨墨。等天刚亮,就开始右手画画,左手磨墨。这左右开弓的本领,就是如此练出来的。艺专中,有两位老师对朱德群的影响甚深——吴大羽和潘天寿。多年后朱德群谈起老师,仍然满怀感恩:“他们是非常好的老师,人很好,国文底子也很深。”

  携妻女南下台湾 大学任教

  六年光阴匆匆过。优等生朱德群毕业后先是留校当了四年助教,之后去南京中央大学做讲师,这所学校当时也迁至重庆。在此期间,朱德群经历了一段很短暂的婚姻。女方后来有了新男友,提出了离婚。

  抗战结束后,朱德群于1947年搭船沿着长江返回南京。这一年,他与同学柳汉复在南京结婚,女儿凯蒂次年出生。1948 年12月30日,朱德群一家三口搭上最后一艘驶向台湾的船。由于妻子的兄长在台北从事新闻业,他们初到那边的日子还算有着落。朱德群很快进入台北工专建筑系任职,后来又去了台湾师范学院艺术系。

  在留居台北的五年间,除了教学,他漫游岛内各处,深入山区,抵达东部荒野的海岸,以抒情之意描绘风景。1954 年,他参加台北中山堂举办的“现代独立画展”,52 幅油画全部卖出。正是有了这“第一桶金”,让酝酿在朱德群内心多年的赴法进修的愿望,终于可能实现。这个画展还让他认识了一位来看展览的女学生,董景昭。景昭是军官的女儿,也是家里六兄妹中唯一的女孩,家教甚严,一直被父亲董彦平视为掌上明珠,寄予厚望。

  赴法途中遇真爱 一往情深

  与赵无极相似的是,朱德群原本也只想去巴黎短期游学。所以他临走前,向学校请假一年,保留职位,并把妻女留在台北,带着并不十分宽裕的生活费,只身上了船——等他再度回到台湾已是20 年后。让赵无极一去难归的是中国1949年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动荡时局,而把朱德群留在巴黎的则是他始料未及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这份爱情,在印度洋上就开始了。据董景昭回忆:“也许是命运的巧合吧,我当时拿到一个西班牙的奖学金,德群则是去巴黎,没想到上了同一条船。” 半个世纪后,功成名就的朱德群谈及此事,对好友吴冠中说:“如果不是在那条‘越南号’上遇到景昭,就不会有我在巴黎的一切。”

  在海上30多天的行程中,已有妻女的朱德群,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年轻貌美、气质优雅、性格爽朗的董景昭,追得很紧。朱德群并非花心之人,但他对景昭的激情,无法解释也无法阻挡。这位比他小12 岁的大三女生虽然对老师既崇拜又爱慕,但毕竟他已有家室,所以只得把他看作很可亲近的师长。

  到了巴黎后,志同道合的两人一起参观了卢浮宫等很多美术馆和画廊,然后朱德群亲自把美人送到西班牙。不知是马德里美术学院的课程让景昭感到乏味,还是有情人难熬相思之苦,不到两个月,董就把奖学金转到巴黎。师生小别后重聚,恋情升级。真命天女景昭,成为朱德群在巴黎生活下去的动力。

  这意味着他要放弃台北的妻子和已经上小学的女儿,还有师大的教授职位,然后成为一个穷人在语言不通的异乡靠画画艰难为生。那时,他甚至连画架都舍不得买,而是把画放在床上架着画。是的,为了这份从未有过的真爱,朱德群放下了师道尊严。他豁出去了,什么利害关系都不权衡了。

  熬过人生寒冬 创作发出新芽

  1955年和1956年,清贫刻苦的朱德群为景昭画了两幅肖像,极具古典主义的写实功力,光彩熠熠,弥漫着爱的气息,在巴黎春季艺术沙龙分别获荣誉奖和银奖。“这是德群在巴黎的开始,也是我们共同的开始。”董景昭说。

  然而,奖杯背后,其实是朱德群人生的寒冬。虽然有爱情的滋养,但是社会地位的落差、失语症的焦虑、经济上的拮据以及双方家人的阻力,让朱德群时常徘徊在谷底。大家闺秀董景昭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更是难以想象。可以说,朱德群初到巴黎那几年的四面楚歌、举步维艰,与赵无极携爱妻和三万美元在巴黎艺术圈出双入对、很快就在画廊办展的风光情境,真是天壤之别。

  但就是在寒冬,美丽的种子正储好养分,准备发出新芽。1956 年,朱德群邂逅了一位俄国艺术家尼古拉·德·斯塔尔(Nicolas de Stael,1914—1955) 的作品。在巴黎,可以看到那么多大师的杰作,但朱德群唯独被这位才华横溢,但41岁就自杀身亡的斯塔尔所打动。在巴黎现代美术馆的斯塔尔回顾展上,他被一幅题为《花卉》的作品迷住了。这幅画表面看起来是色块和线条组成的抽象构图,眯眼远看,一簇栽在盆里的花景蓦然显现。这使朱德群想起了老子的话: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此后,朱德群的画风逐渐变为非具象创作,以直觉、动势与表现性笔触征服画面空间。这正顺应了巴黎当时发展至巅峰的抒情抽象主义。

  与画廊签约六年 柳暗花明

  在熬过了来到异乡的第三个年头,朱德群身上几乎已经没有积蓄了。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的事情发生了。1958年,他终于在巴黎欧巴威(Haut Pavé) 画廊举行首次个展,同时也在巴黎勒让德尔(Legendre) 画廊参加群展。随后的一天清早,勒让德尔画廊的艺术主任莫瑞斯·巴聂(Maurice Panier) 敲响了朱德群所住旅馆的房间。他与朱德群签了六年的独家代理合同。如此一来,画廊每月付给朱德群一笔可观的生活费。这对患难鸳鸯在物质上终于有了真正安定的保障!

  两年后,在巴黎基本立足的朱德群终于和景昭举行了中国式婚礼( 正式公证结婚时他已经61岁)。自此,朱德群的生活状态就稳定下来,夫妻感情一直和美。

  婚后的创作上,他逐渐脱离了斯塔尔的影响,不再用画刀分割颜料块面,而是以流畅的运笔结合力道与速度使动感跃然于眼前。上世纪70 年代初,他又受到荷兰古典大师伦勃朗(Rembrandt,1606—1669) 的影响,开始探索光线的帝国。伦勃朗精湛的光源与暗处运用,启发他把抒情抽象画融入戏剧性的光源变幻。

  家庭和美 作品渐入佳境

  作为贤妻良母的景昭,后来生下两个儿子,把全家照顾得无微不至,给朱德群营造出温馨的氛围。孩子大些后,她又去考了法国教育部教中文的教师职位,并在巴黎综合理工大学教了二十多年中文直到退休。

  虽然景昭不像赵无极的法国太太那样是专业的艺术行政人士,但她仍然尽力帮助丈夫开拓艺术道路。譬如,朱德群有些自闭,不愿意参加任何社交。景昭虽然也是不善交际之人,可她比朱德群外向,常推着丈夫出去参加一些必不可少的活动。这对朱德群融入法国艺坛和交往到艺术界的同道好友,至关重要。

  即使如此,朱德群夫妇的社交能量,比赵无极和弗朗索瓦还是略逊一筹。赵无极有一种与人打交道的天赋,亲切儒雅、谈笑风生;他的法国夫人则是雷厉风行、深谙艺术家的运作之道。她竭力把丈夫推入法国甚至国际艺坛主流。这让赵无极作品的价格,在华人画家中高开高走、引领风骚。

  朱德群待人则稍显拘谨、不苟言笑;景昭作为大学的中文老师,也不是艺术圈人士。这样一对中国夫妇在巴黎画坛能打开局面并获殊荣,足见朱德群作品本身的魅力。虽然前些年,朱德群作品的总体行情不及赵,但近年随着重要作品进入拍场,他的巅峰之作也频频创下震撼价格。

  隽永雪景入画布 物我两忘

  在拍场上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朱德群的雪景系列。1985年,朱德群飞往日内瓦途经阿尔卑斯山,看见窗外被大雪覆盖的高峰景色,山巅云雾弥漫,心中无比感动,突然涌现唐诗意象。回程乘火车时再遇阿尔卑斯山暴风雪的壮观景象,这份激动启发他后来创作隽永的雪景系列。

  朱德群这样描述道:“一次我经过阿尔斯山看到冬天的暴风雪很激动。到家后我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画。这个时候我忘记了自己,全部都投入到画之中,只有画的存在,而无我。从1935 年画到1985 年,整整50 年之后,我才有物我两忘的感觉。从那之后,我感到自己已经和画作完全融为一体了。”

  特别是1987年,他的创作力尤其丰沛,作品尺幅巨大,有霸气磅礴的横幅雪景,比如《白色森林》《冬之呈现》《冬之灵感》;有苍秀娟丽的直幅构图,更贴近中国文人画意,比如《冬之自然》。他即兴挥毫,飞扬的深色线条和溅洒的白色雪花,处处展现他勤练书法后的行云流水,自由奔放。飞雪漫天的大自然,本是孤寂而带有寒意的,朱德群却在其中巧妙点缀少许黄与红,使得整幅白色调的图画增添活力。

  2000年后,80岁高龄的朱德群,再次解放视觉元素,光线的描写与空间的塑造成为其画面重心。他描绘大自然透明的空气、清凉的露珠、游移的山风、急速的湍流与初降的瑞雪。在画面上常出现淡玫瑰色的晨曦或是一片火红的落日,而光线神秘地跃动于其中。

  虽然画家已入耄耋之年,但画作的生命力盎然依旧。青春不能永驻,但艺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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