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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早期档案“中央文库”是如何保存下来的(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22日11:40 来源:北京日报

  生命的终点

  “瘦子”是中央特科上海负责人徐强的代号。常年身负地下工作的重担,让陈为人的神经高度紧张。他并没有直接让徐强到家里来,而是约定一家小饭店接头。

  对这一次接头的情景,徐强曾在回忆文章中这样记录:“我见到为人,脸色苍白,身体十分瘦弱,正在吐血。他不敢借钱,又不敢找朋友帮忙,肩上的担子重啊!同我交谈明显地看出他很警惕。我几次问他的住址,他都不敢讲。”

  而从接头的小饭店归来,陈为人明显轻松了许多,还与孩子们说笑道:“爸爸今天总算吃饱了,把盘子都舔光了。”

  与党组织恢复了联系,陈为人的精神和经济负担都大为减轻。也许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他的生命之火,在使命完成之时,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亮。

  徐强在第一次接头时就发现陈为人已经沉疴日久,他要求陈为人将中央文库移交,马上住院看病。

  送交中央文库的那一天,韩慧如打扮一番,化装成要出远门的样子,带着两个大箱子上了一辆黄包车。陈为人则装作送行,另携两个大箱子紧随其后。

  黄包车转了几个弄堂,到了预定的接头地点。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阔太太——徐强的爱人李云。李云和他们其实是第一次见面,却好像无比熟识,亲热地迎上来招呼。这自然是表面文章,让周围的邻居以为是远途来的亲戚上门了。

  陈为人的大儿子陈爱昆也跟着一起来了。懵懂的孩子哪知道爸爸和小姨的使命,还以为真的是去探望亲戚。后来记起此事,他也只记得那位阿姨对他特别亲热,又抱又亲,还塞给了他两块银元。

  安全转交了中央文库后,党组织安排陈为人住进了当时上海最好的广慈医院。可是没多久,病还没治好,他就自己回家了。他告诉妻子说,医院里有几个人好像在议论他,怕是引起怀疑,所以就赶紧出院了。

  党组织很快又给陈为人安排了另外一家医院,可没过多久,他又自己回家了,理由还是怕引起怀疑。

  知道真正原因的只有徐强和李云,他们夫妻二人是那时中央特科在上海的主要负责人。

  李云现在已是百岁高龄,是唯一在世的中央文库保护人,只是因为身体原因已不能接受采访。新中国成立60周年时,李云在一次纪念活动中曾忆起陈为人:“党组织让他住院治病,他从医院跑回去。他对徐强说,‘我现在不能工作,不能再花党的经费了。’怎么劝都不行。我们只能找可靠的医生去他家里治病,家里怎么能比医院呢?最后还是没能治好。”

  1937年3月13日晚上,陈为人重症病发,大口咳血。弥留之际,他还强作笑颜地对身边的妻子和韩慧如说:“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工作呢。”话音已经轻得几乎听不到。不一会儿,年仅38岁的陈为人与世长辞。

  韩慧如忍不住失声痛哭,韩慧英却一把捂住妹妹的嘴,说:“不能哭,一哭邻居就知道我们家里死人了,会来看的。一看到我们家的寒酸相,他们要怀疑的。”

  姐妹两人悄悄安葬了陈为人。韩慧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湖南陈为人老家。韩慧如留在了上海,协助地下党组织工作,后来与中共地下党员、报务员秦鸿钧结为夫妻。1949年,秦鸿钧被敌人逮捕,在上海解放前夕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从此,韩慧如孑然一身,一直从事小学教育工作。她于2009年去世,享年96岁。

  1945年,中共“七大”追认陈为人为革命烈士。

  守护中央文库4年之后,陈为人的生命走到了终点。这个使命,继续在其他人手中传递着。

  藏身地

  从1937年起,中央文库由上海中共地下情报系统保管。

  首先接替陈为人管理中央文库的是徐强和李云。但徐强是中央特科上海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对外联络频繁,为尽可能降低中央文库的风险,他们是不能直接保管文库的。

  这个机密任务交给了在地下党组织中长期从事内部工作的周天宝。周天宝只与徐强单线联系,与地下党组织很少接触,身份极其隐蔽。此外,他还有个得天独厚的“护身符”。

  周天宝的姨父是招商局大员,在大上海也算得上一位头面人物。当时在法租界顺昌里,整条弄堂20多栋楼房都是他姨父的私产。周天宝的姨妈独自住在顺昌里7号,一座带花园天井的楼房。

  在外人看来,周天宝是个仰仗姨父权势的“小开”,殊不知那位姨父的权势,掩护的却是中共“一号机密”。中央文库就被周天宝存放在姨妈家的二楼。

  法租界是当时上海的高档住宅聚集地,顺昌里附近居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名噪一时的青帮头目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并称“上海三大亨”,三人的公馆也都和中央文库所在地近在咫尺。这样一个旧上海黑白两道头面人物聚集的地方,却成了中共“一号机密”的绝好藏身地。正应了那句老话:“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八一三事变”之后,上海沦陷。即便是日本侵略者,对上海租界内的这些旧上海上层人物也有所忌惮。中央文库“躲进小楼成一统”,在日军统治下的上海依然安然无恙。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中央文库在顺昌里安然存放两年后,周天宝姨妈家租给电影厂存放胶片的门脸房莫名起火,连带着烧毁了楼房一角。周天宝抢救出存放文件的箱子,赶紧转移。

  此后一段时间,中央文库经历了相对密集的几次转移、迁址。没人能说得清它变换存放地的规律。中央文库住过上海租界的花园洋房,住过富裕人家的石库门建筑,也住过赤贫学徒工的亭子间。有一段时间,还曾回到过小沙渡路合兴坊15号,也就是当年陈为人保护中央文库的地点。

  多数的迁址,其实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变故,而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文库的保管纪律。中央文库的存放地址,只有直接保管人和与之单线联系的地下党组织负责人掌握,知道的人极少。而这几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的工作产生变动,中央文库就会迁址,并与之前的联系人切断联系。它实在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疏漏。

  1939年,主管中央文库的徐强奉调延安,管理文库的重任由李云一人承担,这不符合中央文库“家庭化”的管理原则。文库交由负责情报工作的吴成方领导,随即迁址。不久李云也调到延安。

  1940年秋,1926年入党的老地下工作者缪谷稔接任文库保管人。2万余件库藏档案,被当作“私人衣物”,运往英租界康脑脱路一幢独门小楼亭子间暂存,不久又被缪谷稔运到新闸路金家巷嘉运坊1839号自己的家中,贴身守护。

  在保管中央文库之前,吴成方和缪谷稔就已经在上海潜伏多年,是非常熟悉的秘密战友。但是接手中央文库的保管工作之后,作为上级的吴成方却几乎不与缪谷稔直接联系,都是靠交通员联络。因为吴成方联系的情报关系较多,面对的风险也更多。他与缪谷稔直接联系多了,很可能也会把危险直接引向中央文库。

  但是,194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吴成方忽然急匆匆地赶到缪谷稔家,带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他们之间的交通员小郑被日本宪兵队抓去了。

  小郑名叫郑文道,因何被捕还不清楚,但就在之前不久,吴成方刚刚让小郑通知缪谷稔,做好转交中央文库的准备。和陈为人一样,缪谷稔当时也身患严重肺病,而且病情日趋严重,不得不另找可靠同志接替他。

  小郑不但知道缪谷稔,也知道继任者和他们的联络方式。危险陡然而至。

  可就在缪谷稔着急忙慌地准备转移之时,吴成方又给他传来了危险解除的“好消息”。只是,这是个用生命换来的“好消息”。

  郑文道被捕后,从押运他的囚车上跳车自杀,未果,被抢救过来。到了日本宪兵队,他趁敌不备,又跳楼自杀,终于用付出生命的代价严守了党的秘密。

  不久后,缪谷稔病倒,中央文库交给了最后一任保管人陈来生。

  卸下重担的缪谷稔,切断了和中央文库的一切联系,撤出上海,返回江苏老家休养,却从此一病不起。继陈为人之后,缪谷稔成了为保护中央文库耗尽心血的第二位地下工作者,逝世时,年仅3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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