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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早期档案“中央文库”是如何保存下来的(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22日11:40 来源:北京日报

  孩子还好吗

  陈为人,1921年冬入党的老党员,曾在湖南、北京、天津、辽宁、黑龙江等多地开展过革命活动,还曾担任过中共满洲省委书记。1928年底和1931年春,陈为人曾两次被捕入狱,均经党组织营救出狱。被捕期间,陈为人受尽严刑拷打,却始终严守党的秘密,从未动摇,是一位久经考验的可靠同志。正是看中了这一品质,张唯一把中央文库托付给了陈为人保管。

  而陈为人保管中央文库,还有一个便利条件。按照1929年《中共中央关于秘密工作条例》的要求,中央文库保管者对外要以“家庭化”的形式出现。陈为人的二儿子陈爱仑介绍,就像电视剧《潜伏》中的余则成和翠平一样,他的父母也是从假扮夫妻作掩护而最终走到一起的革命情侣。母亲韩慧英早在“五四”时期就追随李大钊开展革命活动,也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入党的老党员。

  因为在狱中受过重刑,又染上了严重的肺病,陈为人被营救出狱后,曾经休养了一个时期,与党组织暂时中断联系。中共中央撤出上海后,留沪的地下党组织中,极少有人知道陈为人。这无疑又为中央文库增加了一份安全保障。

  1932年正式接手文库后,陈为人将隐蔽在“张老太爷”家的文件,秘密搬运至明月坊自己的家中。那是一栋独门的三层小楼房:第一层卧室兼客厅,第二层为卧室,第三层改为一个小阁楼,靠里墙二尺做了一堵木板墙,两墙当中存放文件。

  陈爱仑那时尚在母亲腹中,但他曾听大哥陈爱昆讲起那些存放文件的神秘箱子,自己从没有在家中看到过。儿时曾有的记忆,就是无论春夏秋冬,家里的阁楼上总有一个火炉,炉火不熄。长大后问起母亲,母亲告诉他,那是“以防万一”之用。领受保管中央文库的任务时,他们夫妻就曾立誓:“定以生命相护,宁可放火烧楼,与文件俱焚。”

  20世纪30年代,上海地下斗争环境变得更为险恶,党的活动据点频频遭到敌人破坏。在敌特、叛徒四处活动的险恶环境里,一遇情况有异,中央文库必须立即转移。几年内陈为人夫妇不知搬了多少次家,有一次搬到法租界霞飞路一白俄老妇人的楼上。

  陈爱仑的妹妹陈力就出生在那座房子里。白俄老太太喜欢这个小娃娃,还给起了个小名叫玛丽。为了维持良好的“邻里关系”,陈为人夫妇就真的这么称呼小女儿。那个白俄老太太的儿子是个租界巡捕,成天张牙舞爪地满街乱抓共产党,却不知他家楼上就是中共的“一号机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为人就开始对中央文库的档案进行整理。他将密写在各种小说、报纸上的文件与信函抄录下来,把原来写在厚纸上的文件转抄到薄纸上,把大字改成小字,剪下文件四边的空白。这样,文库的存放能够尽量减小体积,进而缩小目标,避免敌人的耳目,便于保管和转移。

  经过一段时间,全部文件重新整理装箱,共20箱2万余件。打开箱子,最上面是陈为人手书的《开箱必读》,详列了查阅须知及全部目录,按文件形成的时间、地区、作者等分类编号,一目了然。

  中央文库同外界的联系由韩慧英负责,党组织也只派一名领导与韩慧英单线联系,这个人就是“张老太爷”。这样的单线联系,让中央文库再次躲过了一劫。

  1935年2月,位于上海雷米路(今永康路)文安坊的地下联络点遭国民党特务破坏,张唯一被捕。两天后,不明情况的韩慧英按原计划前去接头,被守候在那里的特务逮捕。

  韩慧英在新中国成立后曾对子女回忆,其实,张唯一和陈为人夫妇对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都做过预想,并设计了应变之策。张唯一原本该取下窗口晾衣架上的衣服示警,但因为事发突然,示警信号未来得及发出。

  幸好,此后事态的发展,他们仍有所准备。韩慧英被捕后,装作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被吓得哭个不停。她用老家河北高邑的口音说,自己是经人介绍来这家做佣人的,第一次登门,其余一概不知。

  国民党特务并没有轻易相信韩慧英的说辞,还是把她关进了监狱。直到一年多后,实在问不出什么,又查不到任何破绽,这才释放了她。而张唯一则一直被关押到国共第二次合作,1937年才被党组织营救出狱。期间受尽酷刑,未吐露半点党的秘密。

  在张唯一和韩慧英被捕期间,一次转狱过程中,两人有了擦肩而过的一次相遇。张唯一悄声问:“你家的三个孩子还好吗?”

  韩慧英自然明白,“张老太爷”询问的是中央文库的安危,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张唯一轻轻地吁了口气。

  吃不饱饭的老板

  确如韩慧英所料,中央文库仍在陈为人的安全保管之下。

  韩慧英是张唯一和陈为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人,她往来联络点和自己家之间的路线和时间都经过精心设计。每次出门前,韩慧英都和陈为人约定好返回时间。一旦逾期,就说明出现了突发情况,陈为人会马上带着中央文库转移。

  而知道中央文库地址的,只有这三个人。被捕的张唯一和韩慧英守口如瓶,中央文库自然是已经安全转移了。

  就在韩慧英被捕后不久,上海小沙渡路合兴坊(今西康路560弄)15号搬进了一位新住户。他就是化名张惠生的陈为人。

  仓促之下,找到一个稳妥安全的中央文库存放地殊为不易,何况很多出租的房子还要求租房人有铺保(即担保人)。陈为人这时联系不到组织,更不能找外人,只能咬牙租下了这栋不要求铺保的二层小楼。

  这里属于旧上海的高档住宅区,房租是每个月30银元。陈为人装作一个有钱的木材行老板,出手阔绰,对高昂的租金毫不在乎。殊不知,这份房租已经足以让他食不果腹。

  电视剧《借枪》中的地下工作者熊阔海,每天都在为经费发愁。这样的情境,真实地发生在了陈为人身上。

  韩慧英被捕,让陈为人失去了与党组织的联系,也断绝了经费来源。木材行老板的身份是虚构的,为守护中央文库的安全,他又不能出去工作谋生。陈爱仑说,当时大哥只有六岁,妹妹还不到两岁,三个孩子嗷嗷待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父亲只好典当衣物,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陈为人日渐严重的肺病得不到医治,至多只能买两个萝卜做润肺之用。

  为了省钱,一家人只能以最便宜的红薯为食;为了不让人察觉生活艰辛而引起怀疑,红薯只能天黑后搬进家。红薯饭做好,陈为人还要盖上一片干鱼端到楼上,等快到楼门口时又把鱼片藏起来,怕孩子们看见了馋。因为,鱼片是个“道具”,明天还要接着用。

  万般无奈之下,陈为人给在河北正定小学任教的妻妹韩慧如写了封信,说韩慧英病重,请她速来上海。

  韩慧如的女儿秦裕容介绍,母亲赶到上海,才获悉她的姐姐已被捕半年,也知道了姐夫的“生意”。当时她还不是共产党员,却在姐姐的影响下早已心向革命。她接替姐姐成为中央文库的掩护人。在家,她是陈为人的妻妹,照顾孩子,料理家务;外出,则是“张老板”的妻子,地下交通员,尝试着与党组织取得联系。

  按照陈为人教的办法,韩慧如用联络暗语在报纸上登寻人广告,还一次次在马路两旁的电线杆上张贴帖子,“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却始终没有回音。

  韩慧如拿出了自己积攒的300银元,支撑着一家人的开销。可是,这笔钱交房租已是捉襟见肘。一家人很快又不得不靠典当度日。到最后,陈为人把二楼上的家具几乎变卖一空,甚至铁皮罐头之类零星杂物都卖光了,可一楼的摆设仍维持着一个老板的“表面文章”。

  即便是最便宜的红薯,也常常不能吃饱了。韩慧如曾向秦裕容回忆过这样一个令人心酸的场景——孩子们嚷饿,陈为人就骗他们:“我们是吃点心,就是点点心的,不要吃饱的。”孩子不解:“怎么妈妈不在我们就天天吃点心呢?”

  陈为人无言以对,只好逗孩子们:“吃完点心,我们是不是要运动一下?来,跳个舞吧。”他故意张牙舞爪做滑稽状,逗得孩子笑个不停,借此搪塞过去。

  1936年初,韩慧英出狱,几经辗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陈为人。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生活却更加艰难。为了生计,韩家姐妹外出教书谋生。没想到,这却带来了转机。

  在培明女中附小当教员的韩慧英,通过学校的一位地下党员,与党组织接上了关系。他们这才知道,受党的委托,“瘦子”也正在到处查访陈为人和中央文库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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