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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恋爱时代》(7)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0日15: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昨天夜里小姨小可走后,她想了很久:来北京是奔孙景来的,没了孙景,她仍要留下。北京那么多外地人呢,别人能过她就也能过;北京的成功人士几乎都是外地人,别人能成功她为什么不能?从下飞机进首都机场的那刻,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城市,这里与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她属于这里。昨天的面试说起来不堪,换个角度看,从积极角度看,在北京这样开放的现代化大都市里,属于她的机会将非常多。而在家乡,她的优质资源只够让她嫁得到一个当地的好男人。当下开电脑上网,查到了农展馆的招聘会信息,决定抓紧时间前往应聘。

  小可打车赶到。电话中听沈画说了她脚崴得很重,看到后仍吃了一惊,建议马上去医院拍片,确定有没有骨折。

  出租车在四环上走,路边是各色花树,桃、杏、梅、兰……粉白红紫交织,阵风吹起花瓣纷飞,花雨中,一辆保时捷卡宴擦身驶过,在前方变道,再变道,驶进左车道,鱼儿游水般轻盈灵活。

  “既然穿了高跟鞋,就该打车,这下子好,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可在耳边嘟囔,沈画顾不上说话,她正在看保时捷车主。车主是年轻女孩儿,从一闪而过的侧脸看,长得不错,不知正面看怎么样。前方红灯,左车道的保时捷先停,沈画所乘车又往前走了一段得以走到保时捷右前方,令她如愿看到了保时捷车主的正面。正面看也好,只下颌偏宽,给那脸平添出男性的刚毅。全不似沈画的脸,从颌开始两条柔和曲线向下、向里收,直收出一个细而不尖的小巧下巴,娇滴滴的圆润。昨天到今天,沈画不论走在北京的哪里,不论步行还是乘车,收获注目礼无数。出租车拐弯,保时捷消失,沈画方才对小可说:

  “你以为我不想打车呀!我还想买保时捷,买私人飞机私人游艇,钱呢?”

  小可点点头,停了会儿又道:“哎你说,职业女性为什么非要穿高跟儿?”

  “为不矮男人一头呗!”

  “这是对女性的摧残,跟过去让女人裹小脚一样性质!我偏不穿高跟儿,这辈子我还就平底儿了我!”

  “你当然可以说‘偏不’了,成功的爸爸成功的老公,有一样就够。”沈画笑了笑,“我一样没有。”

  语调平和难掩失落,小可禁不住扭过头看:侧畔那脸精致完美,该怎样就怎样了,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饱满的唇,皮肤细腻得看不到毛孔。她由衷道:“画姐,爸爸你选不了,老公你可以选啊,你这么漂亮,肯定抢手!”

  “这也是我坚持来北京的重要原因,‘牛股’男生北京多。”此时,这是沈画的实话、心声,发自肺腑。

  沈画没骨折,软组织扭伤,医生给开了“奇正藏药”。见问题不大,小可送她上了出租自己没走。已经在医院了,快中午了,不如去科里找爸爸一块儿吃午饭,顺便聊聊,她现在心情糟糕透了。

  邓文宣有手术,小可坐他办公室等,中午过了手术还没结束,几点结束不知道。小可从办公室书橱下层取出搁在那儿的食品袋,吃着等,现在的她有的是时间。

  塑料食品袋里是各种女孩儿爱吃的小包装零食:小核桃仁、臭豆腐干、蜜麻花、卤鸭舌……家里头小到针线大到汽车,一律惠涓做主惠涓买,只这些,邓文宣买。

  早年间,家在两居的旧房子时,从初中开始功课紧时,小可晚上常来邓文宣办公室用功。她看书写作业,邓文宣坐她对面看书写论文,惠涓在家做家务看电视。旧房子不仅小,隔音也差,小可和邓文宣只要有一个人在家,惠涓就不能开电视。十二三岁的孩子正长身体,常常刚吃饱饭没多久就饿,从那时起,邓文宣养成了在办公室放零食的习惯。一个大男人大专家,亲自跑到超市站在食品柜前,不厌其烦地为女儿挑啊拣啊。后来家里有了大房子,再后来小可上了大学,但有事没事地,女儿仍爱往父亲办公室跑,父亲办公室放零食的习惯也就随之保留了下来。

  邓文宣手术回来,看小可在屋里,一怔: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心当即下沉。自女儿去了南实证券,随着她每天下班后的情绪,邓文宣的心如坐过山车般忽高忽低;她高他高,她低他低。

  面试成功那天她从南实证券直接跑来办公室等他,他下班后,父女二人去外面吃了顿麻辣烫庆贺。一晚上都是女儿在说,情绪高昂高亢,咬牙切齿赌咒发誓:绝不能辜负陈总信任!冲这份信任她也得好好干!最后甚至幻想,陈总落难了,她如何不离不弃倾尽全力帮助拯救……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叮嘱他道:“哎爸,陈总万一生病了什么的,您一定要帮忙找人啊!”邓文宣笑着点头:“一定!你爸也就这点能耐了!”那个晚上,邓文宣心情舒爽如万里晴空。望着女儿他想,看来这丫头没问题了!学习上她从未让他们操过心,性格安静、天资聪颖,具备这两条足以取得好的学习成绩,中国学生学习好等于一切好,但在工作中职场上就不一定了,她偏内向,偏单纯。现在看来,开端不错。

  昨天惠涓走后他去了医院,处理完急症病人回办公室,看小可等在屋里。她跟他说了她的“扎手事件”,他带她去护士站处理伤口。伤口很小,但很深,被钝物扎进,可以想象当时得有多疼。不过这无所谓,伤口无大碍,那种疼也只在瞬间,真让邓文宣心痛、无法释怀的,是女儿的状态:蔫头耷脑、怀疑失望、茫然无助……他很生那个陈佳的气,她怎么就不能稍微体恤一下下级?这时你的一分体恤,能换来对方工作中十分的回报!这水平怎么能当领导?一点不懂领导艺术!……当然这些话不能跟女儿说,跟女儿说除怂恿、加强她的负面情绪没任何好处。他从正面对她进行了启发引导,但说来说去,无非一些大原则大道理。年代和年代不同,职场和职场不同,人和人更不同,他的工作经验遇到她碰上的具体事情,没多少指导意义,不抵沈画的一句无心之语管用。晨起上班,看到因为沈画而顿悟的女儿情绪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邓文宣放心的同时欣慰,想:陈佳这样的领导也不错,更有利于现在这些孩子的迅速成长。独生子女被父母宝贝惯了中心当惯了,陈佳们会让她尽快找到个人在社会上的位置。

  自到南实证券,小可没在上班时间找过他,此刻见她坐在这里,直觉事情不妙,他问:“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她说:“不想在那里干了!”邓文宣说:“又怎么了?”小可简单说了说今天的遭遇,道:“陈佳肯定不会要我了,我得趁早走,换一家公司。”邓文宣问:“换了如果还不顺呢?”小可说:“我不至于这么悲催吧!”邓文宣耐心道:“本质上所有单位都一样,在哪里都会有挫折……”小可打断他:“爸,咱能不能不讲大道理?”邓文宣很生气,正欲发火敲门声响,林雪容的儿子到了。

  林雪容是他刚手术完的那个病人,脑部良性肿瘤。手术本由另一位主任大夫主刀,术中意外大出血把他叫去了。去手术室途中他被林雪容的儿子拦住,非要给他张银行卡,他收下了。手术顺利结束后,他让护士长通知那儿子到他办公室来一下。

  不等年轻人开口,邓文宣从白大褂兜里掏出那卡放到了桌上,一言不发向前一推,示意他拿走。年轻人有些意外,也难为情,脸涨得通红,搓着两手语无伦次:“一点小心意……感谢您救了我妈妈……我没别的意思……”

  背对门一直懒怠回头的小可回过头去,她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来人是昨天下午咖啡厅那人,原来他妈病了!这就好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待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为什么衣冠不整,为什么对她心不在焉到了失礼的程度……他头发似乎更长了,胡子也是,配上那张颇为周正的脸,倒有一种酷酷的帅。只衣服不给力,更脏了。衣服可以皱、旧甚至破,破到露肉都是风格,只是不能脏,一脏便成邋遢了。

  他同时认出她来,本来就红的脸一下子红上额头,结结巴巴道:“邓,邓小可,你,你好。”小可一笑,对感到奇怪的邓文宣解释:“爸,这就是昨天下午我相亲相错了的那位——”扭脸看他:“怎么称呼?”他忙道:“郑海潮。”

  邓文宣点点头,伸手把桌上那张卡象征性地又推了一推,意思明确,让他拿上卡赶紧走。

  郑海潮不想拿走卡,更不想马上走。无论如何,他得把昨天下午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路历程,跟邓小可更重要的是跟她爸,解释清楚。如果是一般人,偶尔遇到永不相见,得罪了就得罪了,可她是邓文宣的女儿;她可以不在乎他,他不敢不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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