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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悄然划过的流星

二   10

2016年12月19日16: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黄辉鸿

出事了!

那天早上第三节课,我没有上课,正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改着作业。忽然,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我走出一看,原来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林庆标,他正斜靠在走廊上嚎啕大哭。这个学生大家都认识,因为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调皮,听说父母都不在家,平时跟着爷爷奶奶过活。在学校里,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既倔强又顽皮,是有名的后进生。看到这个平时有些碍眼的学生,我真是不想理他。可他的哭声实在太响,好像半夜时大卡车长时间响起的喇叭声,直接影响着正在上课的学生。

我走过去,拉了下他的衣角:“怎么了?”他稍微放低了声音,看了我下,又咧开了嘴,哇哇大哭起来。他的脸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再加上满脸的汗渍,别提有多脏。

“别哭了,进去上课了,快点!”我想把他拉起来,可他把手一缩,继续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时,张校长从五年级的教室走了出来,他指着林庆标跟我说:“别理他算了,反正我是不让他上课了,太气人了。上课一直玩玩具,还影响别的同学。我批评他,他竟然和我顶嘴。拉他出来后,又躺在这里哭闹。阿辉,你把他拉到广播室里,让他哭个够!”

我一听,也有些生气了,吼道:“五年级了,上课怎么这么不认真呢!过几个月要毕业了,还这么不懂事!别哭了,听到没?再哭,我就拉你下去了。”

可林庆标别过了头,丝毫没有要停止哭泣的迹象,继续张大了嘴巴哭喊着。我火了,拉起他就想往楼下走。没想到他死死拉住走廊边上的石柱,怎么也不肯下去。我急了,用手掰开他那紧紧抓住柱子的手,然后用劲一拉,由于用力过猛,林庆标整个人往前面滚了过去。这时,他又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叫——“疼啊,疼啊。”

“真是无赖。”我有些愤恨地想,“这样滚了下就喊疼,难道想赖我?”我没理他,抱住他的身子,使劲往台阶那里挪去,然后一步一步把他架下下台阶,又往广播室里移去。一路上,他那尖锐而刺耳的哭喊声在校园里飘荡着,那些靠近走廊窗户的学生都歪着头瞪大眼睛往外瞧,似乎在看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呢。

我拉着他,走进了广播室,把他放在地上,然后关上了门。大概是一路哭喊太过消耗体力的关系,他自从进了广播室后,哭声就慢慢变小了,然后是低声的呜咽。

我看他逐渐平静下来了,就从厨房里拿来一条毛巾,说:“把脸擦了,看你脏成什么样了?”他把脸转了过去,并没有接我的毛巾。我随便地给他擦了下脸。当然,他的脸并没有干净多少。

“你说,你今天做得对不对?”我把毛巾放在一张小凳上,盯着他问。

没想到我这么一问,他就大声哭喊起来:“我背上很疼呀!”

“我又没动手打你,你喊什么疼!”我几乎失去了耐性,吼了起来,“你真是无可救药了,都六年级了,还跟三岁娃娃一样的无知。看看别的学生,哪个不比你强!你要是再这样胡闹,就不要再读书了。我不但要开除你,还要把你送到警察局,关在监狱里,不让吃饭,不让睡觉!我说到做到,你要是再哭,我就马上到楼上打电话报警。”

最后这句威胁性很强的话似乎把他镇住了。他看了我下,然后蹲在地上,用手抱着头,慢慢停止了哭泣。我又拿起那条毛巾递给他。这次他接了过去,胡乱地擦起了脸。

不一会儿,下课的铃声响了。我说了些“以后要学乖点,懂事点”之类的话后,就让他回教室。他站了起来,用手拉了下后背的衣服,然后慢慢地往外走去。

下午放学后,我、春莹、雪舞、经元等人因为聊天迟些回家。五点多了,我们刚想起身离校,忽然听到楼下有几个人嚷嚷的声音。大家出去一看,只见楼下站着三个人,中间是林庆标,他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和鼻涕;旁边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其中一个老太太指着楼上的办公室嚷道:“你们学校怎么教育孩子的,把我孙子打成这样。你们还是学校吗?校长呢,我要找校长,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我一听,傻了——怎么回事?难道要来闹事?

经元看我脸色有异,马上走了下去,问那个说话的老太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阿标(林庆标)只说在学校里被老师打了,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你看看吧!”说着就捋起林庆标后背衣服,“你看看吧,都打成这样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我定睛一看,林庆标的背上,留着几条刺眼的伤痕,上面还有些紫红的血迹。

“怎么回事,我并没打他呀,怎么会有伤痕?”我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林庆标,你背上的伤是老师打的吗?”经元问道。可林庆标没有回答。

“不是老师打的,难道是他自己摔伤的吗?如果是摔伤的,他干嘛跟他奶奶说是老师打的呀?”旁边的另一个老人家答道。

“这不一定的,这个小孩子在学校里比较贪玩,摔倒了也说不定。我刚才看了下,他的后背是擦伤造成的,这种伤痕不可能是老师打的。你问问林庆标,今天有没有摔倒,或者有没有和学生碰在一起了。这种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你先带他去医院看下,应该是没事的。当然,既然在学校里造成的,医药费我们学校会帮你报销的。”

听了经元的话,林庆标的奶奶似乎冷静了些:“好,那我现在带他去看医生。你们学校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晚上我一定会问清楚的,如果是老师乱打我孙子,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牵着林庆标的手,往外面走去。

“怎么回事呀?”春莹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呀?奇怪!”我自言自语着。

等经元上来了,我就把早上的事简单讲了下,完了又补充说:“可是我真的没打人呀,他的伤怎么来的呢?难道——”我忽然打了个激灵,脸色大变。春莹见状,说:“难道是他摔倒的时候擦伤的?”

“怪不得他那时候喊疼,可是他也就是轻轻滚了一下,没见他怎么激烈地撞击地面呀,怎么会伤成这样?”我不禁忧心忡忡。

“我看了下,那是皮外伤,虽然有些血渍,但稍微包扎下就行了。我想,我们把他的医药费给出了,应该就没事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毕竟也是无心之失,他们也不敢怎么样的。”

听了经元略带安慰的话,我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回家后,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怎么也安不下来,希望林庆标家属能像经元说的那样,不会来惹是生非。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老做噩梦。早上三点多,我实在睡不着了,就靠在床沿上,傻傻地看着天花板,直等着窗外发白。

天亮后,我囫囵吃了几口粥,就往学校赶。还好,校门口没有聚众闹事的人,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久,学校的师生也就陆续地来了。再过了会,早自修的铃响了。我刚想去教室,经元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说:“庆标还没来读书,奇怪!”他的神情有些凝重。林庆标是他班的学生,他早上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我听了,心一紧,本来就惶惶的心,更不安了。

忽然,校门口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好多人在说话。经元走到在门口看了下,然后转身对我说:“你先去教室,最好先不要出来。校长和子元老师在隔壁,我去找他们。”我一听,脑子立刻“嗡嗡”响了起来。大事不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看来他们是准备闹事了。我也不敢多想,马上就往教室里走。

经过走廊时,我看到操场上聚集着二十来个人,他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

我走进教室,坐在一个还没来的学生的位置上。这时,闹哄哄的声音移到了楼梯旁边。在吵闹的声音中,我听到了最刺耳的几句话就是“这回可要给他好看”,“要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搞死他们!”……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正想借着这个事情煽风点火、兴风作浪呢!

不久,这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办公室那边走去,那刺耳的吵嚷声不断地在楼上游走着,好像一个个幽灵,飘进了教室,又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估摸着这伙人已经全部挤进校长室,大概正在和校长理论着。幸亏有经元在,他基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会在旁边解释,这样我就可以暂时不用出面了。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难道一直窝在教室里?

我正想着呢,一个中年妇女拉着林庆标的手走到了教室门口。林庆标指了指我,那个妇女就走了进来,嚷道:“你就是昨天打阿标的老师吗?”

我站了起来:“我没打林庆标啊!”

那个妇女直视着我,目露凶光,那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似的:“你不用像丧家犬一样躲在这了!不要以为,打了人躲起来就会没事了!走,到校长室说清楚去!大家都在,就等你一个人了,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就跟着那个妇女走了出去。我不能再留在教室了,否则就有畏罪之嫌。

来到校长室门口,我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校长、子元老师和经元正和大家在讲些什么。我刚想进去,一个五十来岁,眼神阴鸷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了走在我前面的妇女和林庆标,然后盯着我看了看,说:“你就是打阿标的老师?”

“我没打他呀,你们怎么说我打他呢?”我再次争辩道。

“你没打,他背后的伤会这样重?不要在我们前面解释说是他摔倒的,摔倒是肯定摔不成这样,你不要把大家都当成三岁小孩。”这个男人挥舞着双手,唾沫横飞,“我还问了其他学生,他们都说是你凶巴巴地把阿标从楼上拖到楼下的,如果不是你打的,就是你一路拖过去造成的。你真是太野蛮太残暴了。你把阿标拖到广播室里呆了十几分钟,期间你是怎么虐待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现在,你必须在大家面前把虐待阿标的经过讲出来,再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连忙解释着:“我想讲几点:一我从头到尾都没动手打他;二,我是抱着他的身体下楼,然后去广播室的;三,在广播室里,我只是教育林庆标。至于为什么他背上会出现伤痕,我猜想应该是拉他的时候摔倒造成的。这一切,你可以问林庆标,看我有没有撒谎!”

这时,这个男人瞪大了双眼,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这么说,你是不承认自己有错了吧。我已经问过阿标了,现在他受到极大的惊吓,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是你拖他下楼的,这个别班的学生都可以作证。你竟然一概不承认,还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好,好!”他冷笑了下,接着说:“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跟我去教委,看教委领导怎么解决;二,我去请电视台来曝光,看曝光后你会得到怎样的惩罚。你想走那条路,自己说吧!我就不相信,你这样的人还可以继续当老师!”

他的这句话倒把我吓住了。虽然我没动手,但他背上的伤毕竟是我造成的,不管是去教委还是叫电视台来曝光,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此时,操场上的群众越来越多,讲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学校里闹成了一锅粥。又正好赶上早自修下课,学生、老师、群众都汇聚在了一起,到处都是雀喧鸩聚般的吵嚷声。

这时,子元老师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对着那个男人说:“代同(那男人的名字),你为什么不问问老师把庆标拉下楼去的原因,而只一味地责怪老师呢?如果庆标乖乖地上学,认真地上课,老师会在上课期间把他拉下去吗?是,庆标的背上是出现了伤口,但这是老师故意造成的吗?老师有必要这么做吗?你看看,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学校闹,学校还怎么上课,学生这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责任谁负?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怎么现在就这么不明白呢?”

这个叫代同的男人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老师打了人就可以不了了之吗?”

“刚才灵复校长不是说了吗,他陪你带着庆标去球山医院看病,医药费都由我们来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带孩子去医院,看伤得要不要紧,而不是在这里吵。哪个轻哪个重你难道不清楚吗?至于你说的老师打人事件,我们一定会彻查清楚,也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你觉得怎么样?你们如果一直在这里耗着,既耽误了孩子的伤情,又会影响学校的教学秩序。这里的孩子可都是我们村的人,你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因为这件事而受累吗?”子元老师看他有所松动,继续说道,“一些五年级的孩子也说了,当时阿标在门口一直哭闹着,极大地影响着他们上课。阿辉老师也是为学生着想,才把庆标拉下去的,他也是尽着一个老师应有的责任呀。他平时从来不会体罚学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其他的孩子。话说回来,你就是把阿辉老师怎么样了,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呢?”

这些话入情入理,那个男人听了,看了我,又看了下林庆标,说:“子元叔叔,你是我的叔叔辈,我听你的,先带阿标去医院看病。如果只是皮外伤,我就暂不追究,但如果有其他的内伤,那对不起,我就追究到底。”

那些原本吵吵嚷嚷的群众,看到他这么说,也都慢慢安静了下来。张校长也出来了,说:“代同,看病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我现在和总务主任陪你一起过去。”经元也走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大家说:“好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吧,我们学校还要上课呢!都散了吧!”

“你们是学校还是监狱?老师可以随便打人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追究到底!”不知道谁这么一喊,立即就有人跟着吵起来。

子元老师看了一眼这些人,说:“你们还想大喊大叫是不?庆飞(刚才嚷的这个人),你的儿子读三年级,女儿读一年级,他们现在可能就在操场上看着你们。你就想耗在这里不回家了是吗?我再说一遍,你们在这里闹,老师和学生们就都没法上课,万一再生出什么事端,你们说,这个责任谁负?最终吃亏的是谁?”

那个叫庆飞的听了,转过了头,眼睛看着操场。

子元老师又对代同说:“你赶快叫大家回去。再闹下去,谁都没好处的。当务之急是带庆标去看病。”

代同点了点头。

有些想闹事的人,看到事情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都有些意兴阑珊了,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确定无法再起哄造势了,就慢慢往楼下走去。个别人走的时候,还不忘爆几句粗口,以充实那不能尽兴的心。

经元把我推进了办公室,然后和校长他们往外面走去。我呆呆地站在门口,脑子乱极了,心里更像打翻了五味瓶,难受得不得了。春莹、雪舞、林坤、国敏、红云等人也陆续走进了办公室,大家纷纷安慰我,还不断指责林庆标的家人和这些没心没肺的村民。

我拖着有点不听使唤的腿,慢慢地坐到椅子上。虽然早上的险恶经历是暂时过去了,但接下去呢!还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林庆标的伤势,希望只是皮外伤,否则,我真的凶多吉少了。

春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放心吧,就这样在地上滚几下,不会有其他的伤情的。你就不要多想了。”她又看着其他人,说:“我建议早上大家都不用上课了,去班内了解情况,不要让学生出去乱说。特别是昨天有看到阿辉带庆标下去的学生,大家要做好引导,抱和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这两个动作造成的后果也不一样。学生一听到有人说是拖,他们也就跟着会说拖的,你们要让他们分辨清楚。这些学生的证明,有时候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我们都明白,她说的“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早上经元和校长不在,他们五年级的课由我来代。林庆标是他们班的学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这些学生最清楚,阿辉在林庆标旁边所做的事,他们也看得最清楚,听得最明白。所以,这个班学生的证明就尤显重要了,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的。”春莹继续说道。

“对!”国敏说,“阿辉早上就先不用上课了,他的班我来看。你们大家,每个人也选一个班级过去,顺便了解下学生对这件事的反应,同时要做好对学生的引导工作。”

大家纷纷把自己要看的班级给认领了。

看着大家纷纷为我分忧的情景,我的心里涌起了无以言表的感动。患难见真情,大家对我实在太好了。

“那我谢谢大家了。”我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牙齿飘出来的。

“这样说太见外了。都是同事,谢什么谢。”雪舞莞尔一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这无形中给了心惊烦闷的我带来一丝的安慰。

不久,大家都出去了。整个办公室就我一个人。

我趴在桌子上,不禁埋怨起自己的多事。如果不管林庆标,任他在走廊上哭,就不会有现在这么烦人的事出来了。可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教导主任,我能听之任之吗?唉……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禁陷入对自己处境的不安甚至恐惧之中。这些村民呀,我们全心全意地教育着他们的孩子,尽心竭力地引导着孩子们茁壮成长,他们怎么就不领情呢?这个明明可以私下协商的事情,却弄得这么大,这不是故意和我,和我们这里的老师过不去吗?这样做,又有什么必要吗?真是想不通呀!

看到春莹他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样子,惊恐之余,我的内心又泛起了些许的暖意。我不知道,此时,如果没有他们的安慰和帮忙,我会不会绝望,会不会崩溃。刚才在被那个男人质问时,我曾想过,如果这件事被电视台曝光,或被教委追查,导致我失去工作,那我可能会从楼上跳下去,用自己的鲜血对这些无情的村民和窝囊的教育制度作最强烈的抗议。还好,事情没向最糟的方向发展,至少目前还没有。

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呀,接下来,它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呢?我是能全身而退,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呢?如果是后者,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的脑子在胡乱地转动着,满脑都是一些无厘头的杂乱的想法,许多极端的念头都会在无意间钻了进来。此时的头脑,仿佛拉满弓的弦,僵硬得不得了。似乎只要再拉紧些,这根弦就会断了,思维也就彻底瘫痪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风风火火走路的声音——春莹进来了。她看到我无神的目光和萎靡的状态,有些同情,也有些着急:“你干什么呀,好像末日到来似的。放心吧,远没你想的严重。我刚才问了五年级的学生,他们有些看到了当时的情形,都说是林庆标的不对,也都说你没动手。这说明,他的受伤是无意的,是无法预知的,和你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我们也可以说是他自己没站稳而导致擦伤的,凭什么说就一定是你造成的呢!在这件事情中,你做得一点错都没,怕什么!而且,就这种擦伤,绝对不会造成内脏伤害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了,你的身后还有我们呢,我们一定会在你前面挡着的。你就放下心吧,不会有事的!”

春莹的这些话,我不知道是不是都合理,但却如一颗定心丸,极大稳定了我飘摇不定的心——对,或许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个教训而已!

我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等下我再打个电话给经元或校长,看医院检查的情况怎么样?如果没事,那一切就都过去了。”她说着笑了笑,“以后碰到林庆标这种人,真的得小心些,最好都别理他,任其自生自灭好了。小小年纪,就像个二流子,真是小坏蛋!”

我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我再也不动学生了,特别是一些倔强任性的学生。这次的事情总算把我教怕了。我怕了!你们也一样,也要吸取教训,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别说你,大家也都怕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这样的事太烦人了。”停了下,她说,“我得去教室了,你再静一静,别胡思乱想了。”说完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我站了起来。我不想坐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因为我怕会突然听到有关这件事的一些不利消息,或者看到同事们因听到不好消息后脸上所露出的让我惊魂的表情,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同时,我又有些不想甚至害怕被人看见,哪怕是学生,我也不想。我就像一个做了大错事的孩子,很担心见到别人的目光,哪怕这些目光与此事毫无相关的,但在我的眼中,它们都是那样的刺眼,那样的伤人。

我一个人躲在广播室里,门已经关上,四面静悄悄的。我坐在一张竹椅上,双眼盯着窗户,既紧张又有些无奈。时间在我无法平静的心绪中慢慢地流逝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子元老师站在了门口:“阿辉老师,你原来在这里呀,大家都在找你。”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出大事了?”但我没说出来。

“刚才经元老师打电话回来了,说林庆标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事了,叫你放心。他和灵复校长也正往回赶呢!”子元老师平时讲话的速度是比较缓慢的,现在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高兴,语速竟比平时快了好多。

“哦。”我如释重负,事情终于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我又有些不放心,问道:“那林庆标家属还有说什么没?”

“没有,经元说,我们把他们的路费,检查费用全包了,他们也就没说其他的,只是说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呵呵,这样一闹,他林庆标也就成了我们学校的孤家寡人了,以后谁还会理他呀。”他笑了下,又说:“哦,对了,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大家都在等你了,你快去吧!”

我仰着头,软软地靠在了竹椅上。就像一个含冤获罪又突然听到无罪释放的囚犯一样,,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和轻松。绝处逢生,化险为夷,就像做梦一样。现在,梦醒了,我可以回到充满阳光的现实中了。

“吃饭了,阿辉老师。”子元老师又说了一遍。

“哦!”我站了起来,轻轻走到了门口。

操场上,孩子们正争先恐后地往校门口跑去,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此伏彼起;操场边,那些树木的枝叶正在风中左右摆动着,还发出了沙沙的响声,看它们的精神劲儿,似乎正向大家述说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呢。

我缓了下神,跟着子元老师,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