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泽发言

李敬泽在“草根诗人”现象与诗歌新生态研讨会上发言

　　在坐的大部分都是我们诗歌界的人士，既有权威的评论家，也有诗歌诗评的后起之秀，对于诗歌界的情况，你们比我更了解。作为一个外行，作为一个对诗歌并不多深的了解，但是对诗歌怀有一种阅读的兴趣的这么一个读者，我和很多朋友们我们都注意到，或者是看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这样一批不是我们给起的名字，这是在网上搜出来的名字，叫做草根诗人，我觉得也不恰当，也不是很恰切。

　　那么，有没有更恰当的名字，这要看大家的智慧，这样一批草根诗人的出现，应该说这一段时间以来引起了非常广泛的关注，不仅仅是余秀华，就我个人来说，我拿着这个手机，在余秀华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许立志，我还注意到在北京举办过叫做云端吧，云端朗诵会工人诗歌，影响很大，而且我也知道这些作者不是一夜之间一下子冒出来的，实际上你比如就云端朗诵会的很多作者，以我的了解已经写了很长时间，而且在这之前的很多时间，那么以广东为主体的，以珠三角为主体的工人诗歌或者叫做打工诗歌的写作，也本身经历了一个很长时间的这样的酝酿和发展过程。那么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外人看到的，可能是云端上或者是露出来的这样一小块，实际上在这个云端和海平面之下已经有了很大很大的一块，就是说这样一些我们把它叫做草根也好，把它叫做来自底层也好，把它叫做来自基层也好，把它叫做工人、农民也好，还是把它叫做什么也好，就是说我们现在多少面临的困难，因为我们其实知道他们是什么。但我们很难给他一个准确的名字，这个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这样一个创作现象，我刚才讲了存续了很长时间，最近一段时间，引起广泛的关注，对此我个人觉得我们的诗歌界，我们的理论评论界应该对这样的现象严肃的予以对待并且认真的加以研究。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作者，我们给大家发了这么多的材料，前些日子说讲，叫做开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体实践活动，我觉着对于这些作者来说，他们都不是深入的问题，他们就在我们所说的那个要深入的生活里面，他们也不是说从外面要怎么去扎一个根的问题，我觉着他们就是这些人，他们的创作在社会学上，在美学上以及放在共和国60年历史的发展中，放在现在互联网和自媒体新的诗歌生态下，究竟是有什么意义，究竟意义何在？这些作者当然他们的身份是至关重要的，我觉得我们也不必拖延，实际上我们在谈论诗歌的时候，显有不谈身份，因为我最近也看文章看得比较多，哪怕是最反感谈别人身份的，为什么要说他是工人身份，为什么说他是农民身份，他就是诗人，但实际上文章里通篇充满着一种强烈的身份自觉，只不过这样的身份自觉说我是知识分子，我是非常高大上等等，那么这些身份对于他们的诗歌写作有什么意义，他们诗歌写作到目前为止所呈现的社会内容，历史内容和美学特点放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文学和艺术中有什么，我们这个时代，包括我们的理论家、评论家，包括我们的媒体对于这些作家本身所做的这个指认，其中又包含着一些什么问题，我觉得这些都是值得我们认真研究的。

　　同时，为什么这样一批人，这样一个现象，在最近就忽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关注，我们可以找出很多社会的、历史的、精神的等等的原因，但是技术的原因是不可抹杀的，我们确实是面对一个自媒体的新生态，这个生态已经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证明，正在塑造着诗歌的生产和传播，乃至诗歌的欣赏和评价新的机制和新的生态，面对这个新生态到底意味着什么？面对这个新生态我们是不是每一个人，对这个新生态有没有一个充分的认识，我觉着也是值得研究的。我个人作为一个门外汉，我是喜欢并且赞同，并且支持，并且热烈的期待这样一个新的生态，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有的诗人朋友觉得这个不好，为什么有的诗人朋友说一个诗被这么多人关注。我倒是觉得，我们的诗歌一方面存在着自身在评价的标准上，在一系列诗学的基本问题上严重的缺乏共识，共识高端的断裂乃至碎裂，但是常常是在有一点上又是高度的共识的，什么叫高度的共识，就是说我们坚定的认为我们的新诗我们的白话诗是精英的事业，坚定的有一种怎么说呢？耻感，这种耻感就是说耻于，或者羞于或者我写个诗，不是被十个人喜欢，而是被十万个人喜欢，我觉着我们形成的这样的习惯，在这个时代可能也同样在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新生态或者就是这个诗歌在新传播条件下的新生态已经一次一次地提醒我们，诗歌对于中国人来说确实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个意义一定程度上深深的植根于我们当中，就像旧体诗，古体诗给予人的印象一样，现在诗歌这个意义没有失去，同时它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诗歌的理论，我们诗歌的写作，如何回应，如何与这个时代的公众展开对话，我们恐怕不得不承认，在我们作为理论家，作为诗人，与这个时代的公众直接，如果说过去没有这个自媒体生态的话，这个对话的主动权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是想对话就对话，不想对话就不对话，议程是由我们设定的，但现在对话的议程甚至对话的议题，对话在何时何地何处发生，对话和争辩怎么发生？常常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够确定的，我觉得我们同样有必要严肃的面对和回应这样一个生态，面对和回应这样一个生态向我们提出的问题，也同时在新的生态下重新思考，关于诗歌艺术的一些重大和基本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像今天这个会，也许我们开一下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结果，也不必有任何结果，但是可能需要，我们不止开一次，还要开两次三次四次，需要面对真问题，试图回答和回应真问题，这就是我个人觉得。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的一些在筹划这个会的时候，我们的一些基本想法，先跟大家做个交代。在这些方面，我刚才所说的所有都是没有把握，我完全是门外汉，从不敢对诗歌乱说乱动，还好就是说我们不敢乱说乱动，人民群众越来越敢乱说乱动，我觉得这是大好事，而且我们现在要注意，现在乱说乱动的真的不是一般的人民群众，是我们的这个公众中一大批有相当的文化素养，有相当的知识准备和艺术准备的人，如果我们的诗歌连他们的意见和感受都要说你们不专业，你们不行，要放在一边去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个诗歌要把奖落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我觉得可看的余地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