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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民》部分连载(9)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30日12:01 来源:中国作家网 高满堂

  场光地净,秋去冬来。大雪纷飞,黄河冰封。传了个把月,连还乡团的影子也没有见着,村民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可是,就在一天夜里,人们都蜷在被窝里睡觉,忽然老槐树下的钟揪人心般响起来,瞎老尹使劲拉着钟。老干棒大喊着:“还乡团来了,都到村公所集合!”分了地的拖家带口跑出家门,向村公所聚拢。还乡团放着枪进了村。

  马仁礼正要往麦秸垛里躲藏,牛有草跑进院子,喊马仁礼跟他走。村民被还乡团逼进村公所,聚集在院子里。周老虎组织工作队员和民兵爬上墙头、房子上抵抗。还乡团包围了村公所,一个头子喊:“狠狠打,杀尽穷鬼,给老家儿报仇!”

  周老虎听着枪声,判断还乡团的人数虽然不多,可武器齐整,要是没有县大队增援,这里支持不了多久,得派人到集贤村的县大队送信儿,请求支援。杨灯儿说她姑姑住在集贤村,那儿她熟,她去县大队送信。牛有草不同意让一个姑娘去。马仁礼主动要求去。牛有草觉得让马仁礼去就是放虎归山。三猴儿说马仁礼和还乡团是一家子,他出村送信不会引起怀疑,让他去合适。

  周老虎点点头:“是啊,马仁礼主动献地,是开明人士,这个时候派他去最合适。马仁礼,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不要辜负大家的信任!”

  马仁礼从村公所冲出来,摆着手向还乡团跑去。还乡团停止开枪。见马仁礼跑过来,还乡团头子问:“伙计,你是啥人?”马仁礼喘着粗气说:“提起我你可能不知道,我爹是本村财主马敬贤,我是他儿子马仁礼。”

  一个人举着火把看了马仁礼,说他就是马敬贤的儿子。还乡团头子问马仁礼咋和穷鬼混到一起了,马仁礼回说穷鬼怕他跟还乡团跑,硬把他拖去的。还乡团头子给马仁礼一杆枪,让他一块儿干。马仁礼推说不会使唤枪。还乡团头子就让马仁礼一边躲着去,然后又命令开火。

  马仁礼趁黑趁乱跑了,他跑上高坡,回头望着麦香村心里想,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撒丫子飞快跑着,摔倒又爬起来跑。远处火把闪动,一群民兵举着火把跑来。马仁礼藏在草坑里偷偷窥探。一个民兵走到草坑旁,解开裤带刚要蹲下,马仁礼大喊:“慢着!”那民兵蹦起来举枪对准马仁礼:“啥人?出来!”

  马仁礼冒出头,双手举过头顶:“我是麦香村来报信儿的,是周老虎队长派我来的!”于是,马仁礼领路,县大队长下令战士们跑步救援麦香村!

  这时候,还乡团在村公所外越攻越急。村公所里,大家没有经过这种阵势,听着外面越来越急的枪声都很紧张。

  牛有草喊:“我早说了,要命的节骨眼上,地主羔子马仁礼能回来?得个机会不跑才怪!”菜包子马仁廉说:“不见得,集贤村离这儿挺远,马仁礼就是长飞毛腿这时候也跑不到。”

  周老虎下命令说:“现在派一个人冲出去,把敌人引走,大伙儿突围。你们都没有作战经验,还是我去。”牛有草拦住周老虎说:“不行,你去了谁带领大伙儿突围?周队长,跟共产党走,老百姓真能吃饱饭吗?”周老虎点点头:“那当然!”

  牛有草喊了一声:“好!”他拎起一串手炮冲出去。他走出村公所,还乡团头子认为可能是出来谈判的,让停止射击,放那人过来。牛有草朝还乡团走去,他还没走到跟前,突然枪声大作。

  还乡团头子知道是县大队来了,赶紧带着他的人撤走。牛有草使劲把几个手炮一起甩出去!一声巨响传来,周老虎立即领着大伙儿冲出去,还乡团已经跑得没了影。周老虎和县大队长两只手握在一起。牛有草安然无恙,望着大伙儿呵呵笑。

  打跑了还乡团,大家伙儿底气壮了许多。马仁礼阴差阳错经受了考验,他仍是笑脸迎人,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

  村头老槐树叶子黄了又绿,又一个春天早早来了。太阳刚露脸,瞎老尹就拉响了老槐树上吊着的大钟。

  麦怕胎里旱。锄头上有雨。牛有草领着互助组的人锄麦地。地里仙、三猴儿、马小转、乔月都到了地头上,就缺吃不饱。地里仙、三猴儿吸过了“地头烟”,还不见吃不饱的影子。三猴儿说那懒蛋兴许正做娶媳妇的美梦。牛有草不等他了,让大伙儿开始干活,挨着来,先干乔月的地,一人一垄,不许偷懒耍滑。大伙儿开始锄草。乔月拿锄头划拉着地皮儿。牛有草说她是秃老婆画眉。乔月哭丧着脸说她不会干。牛有草叹了口气,只好让她站到地头给大家唱戏。

  乔月高兴地扔了锄头,跑向地头大声说:“大伙儿听好了,我今天不唱老戏,唱我自己编的一段吕剧,题目就叫《 歌颂英雄牛有草 》,献丑了啊。”她亮开清脆的嗓子唱道,“麦香河,三道弯,麦香村出了个人尖尖。他领着大伙儿闹土改,名字就叫牛有草。说大胆,唱大胆,大胆的事迹唱不完。村里来了还乡团,老百姓眼看遭祸患。为了保护老百姓,他舍生忘死冲在前……”

  马小转笑着说:“听着戏锄地,真滋润,这个驴痒痒的办法好。”三猴儿接上:“小转儿,咱俩互相呗。”马小转笑骂:“撅腚等着吧!看你尖嘴猴腮的样子,恶心人!”

  牛有草在前面喊:“大伙儿赶紧干活,前线等粮食呢。前段时间周老虎让人从前线稍回话来,说部队缺粮,战士们有时候吃不饱。他跟我说过,为了让咱农民都有地种,吃饱饭,就是牺牲了也心甘情愿。”

  马仁礼在院子里摆弄百叶箱、风速计。马小转走进院子告诉马仁礼,牛组长让他去一趟,要给他分配新任务。马仁礼听说牛有草叫他,不敢怠慢,赶紧去牛有草家。牛有草正把一床漏了棉花的破被挂在晾衣绳上,马仁礼拎着一瓶酒来了。

  牛有草问:“手里拎的啥东西?”马仁礼笑着说:“好酒,景芝白干儿。”

  牛有草板着脸训斥:“啥意思?想拉拢贫雇农吗?”马仁礼赔笑:“牛组长真能开玩笑,我是怕您说多了话口渴。”

  牛有草瞪眼说:“口渴也不能喝酒。人心隔肚皮,你到底是啥意思?不想听我说话吗?”马仁礼弓腰摇头:“打死我也不敢。”“不敢是啥意思?我压迫你了吗?”“没有,我想听您的指示。”

  牛有草追问:“那你拿瓶酒过来干啥?想灌倒我?”马仁礼无奈,一把打开瓶塞说:“您既然这么说,我还是自己喝了吧。”

  马仁礼刚喝几口,牛有草一把抢过酒瓶说:“我这就让你看看,贫雇农面对剥削阶级的拉拢腐蚀是个啥态度!”他仰头喝酒,一口气喝完一瓶酒,“别说一瓶,就是三瓶四瓶也不在话下!”牛有草放下酒瓶才说到正题:“马仁礼,找你来没别的事儿,老蒋吆喝着要反攻大陆了,反革命很猖狂,那也是秋后的蚂蚱。我才接到上级命令,说要对你进行管制。以后,你早晨要向我请示,晚上要向我汇报,风雨不误!听到没有?”

  马仁礼忙弓腰点头:“听到、听到,我听上级的,更要听牛组长的。”

  马仁礼知道,他的苦日子来了。

  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杨灯儿也老大不小了,仍待字闺中,她父母心焦着呢。她爹杨连地的哮喘病犯了,抽着止喘的偏方洋金花烟,杨灯儿在一边服侍着。老杨喘了几口,忽然又催灯儿老大不小的该成个家了。灯儿不说话。

  灯儿娘说:“你还有脸说这话,要不是你把咱家的名声弄这么臭,就凭咱家灯儿的模样,媒人都得踩烂门槛子,可如今媒人不登门不说,托媒人说媒,人家都不搭理。”老杨叹了口气不吭声。灯儿娘继续埋怨,“牛有草也不是东西,那年说咱闺女是他的人了,他不嫌害臊不要紧,咱闺女还嫌害臊呢,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咱闺女坏名声在外,嫁人也难。”

  老杨问:“灯儿你说实话,心里是不是还擎着那个人儿?”灯儿还是不说话。老杨心想,解铃还得系铃人,要赶紧找牛有草说道说道!

  天才擦黑儿,杨连地来到牛有草家,瞪眼看着牛有草。牛有草不冷不热地问:“你来干啥?”老杨说:“唉,没老娘们儿的日子就是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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