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抗战》节选(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04日10:59 来源：中国作家网 鲍光满

　　“还带个男朋友来，你把客厅收拾干净。”姥爷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待了。

　　“好嘞！”福子跑进去收拾。

　　“记住了，你少不了拉小姐上街，少吃蒜。”我姥爷叮嘱着未来绅士。

　　“我戒了！”

　　“戒什么？”

　　“戒吃蒜啊！”

　　我姥爷也不笑，进屋了。故事讲到这儿，有人会问我大姨有必要在这里提吗？不仅要提，还要大提特提，贾老板讲到我大姨的时候，特别把语速放慢，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大姨的出现非同小可。

　　我姥爷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有自己的原则，绝不马虎，哪怕给法西斯干活。要问他有没有不原则的时候？有，那就是他高兴的时候，只要他心情好，他可以对很多事情破例。转天在厂子里，带着好心情的我姥爷正在看表格，有人敲门。

　　“请进。”姥爷说话的声音都发飘。

　　中志郎进来了。

　　“曹总，这是这批扣除工资的工人名单。”

　　“这个李金贵少扣。”谁让姥爷今天心情好呢，这个叫李金贵的是今天第一个受益的。

　　“为什么？”中志郎问。

　　“他是铣工，技术最全面，而且干的是最重要的零件，要是他心情不佳的话，你说呢？”姥爷心情好的时候，他帮人能做到很细节。

　　“那好吧，扣除三分之一。”中志郎没脾气地嘟囔着。

　　“这个张宝莲最好别扣，她是磨床的顶梁柱，她要是高兴了，咱们那台破外圆磨能磨出四花十二的精度。”看来姥爷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已经俩人受益了。

　　“那我这惩罚还剩几个人了？”有人心情好，有人肯定郁闷。

　　“惩罚是为了生产，对吧？你把顶呛 (

　　天津话能手 ) 的钱扣了，生产质量下来了划算吗？这惩罚主要起杀一儆百的作用，扣几个得啦，你扣除工资的目的不会是为厂子降低成本吧？”姥爷心情好到天上去了，都能耐心地给中志郎讲效益了，我琢磨着中志郎再不服，姥爷能给他开政治经济学的课。

　　中志郎不得不在表格上消除几个人，还嘟嘟囔囔：“每次都这样。”

　　“志郎君，我可是为了生产的质量负责，要是精度差一点将来会回修的。”

　　“好吧好吧，曹总老是对的，平田厂长说了，你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我的服从。”你不服从行吗，我姥爷倔脾气上来了，能把你掰扯得没处躲没处藏的，就差跳楼了。

　　下班时分，我姥爷上了福子的黄包车，出厂门的时候，日本兵向他敬礼。

　　旁边的工人们又小声骂他汉奸，原因是毕竟扣除了好几个人的工资。

　　“别这样，没他咱们被罚的更多。”贾师傅对大家解释。

　　大家不说话了。贾师傅给了一个工人一个眼神，工人跟着我姥爷的黄包车走了。贾师傅受钟老板之命监视我姥爷。我真替跟踪我姥爷的那工人累得慌，他哪是福子的对手，福子拉车一路小跑跟神行太保似的，别说一个工人，就是俩仨的接力也不是他的个。等从东局子到了老龙头火车站，那工人真得吐血了，再看那福子，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福子每天吃的什么，炸酱面、烩饼，工人吃什么，杂和面。

　　福子把车安置好，就跟着我姥爷到车站外面栏杆处等我大姨。我大姨此刻正和男友许冠华随着下火车的旅客从月台出来。走着走着，许冠华犹豫着不敢走了。

　　“走呀。”我大姨回头催促，她见爸爸心切，对男朋友多少有点不满。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要见到伯父，我这心里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堂堂剑桥大学高材生，还是系里的拳击冠军。”

　　“伯父是像你介绍的那样吗？”男朋友心里没底，怕落个不好的印象。

　　“是呀，和蔼极了，天底下最善良的老头，我叫他东郭先生。”

　　大姨夸张着把我姥爷说成了花一般，说着俩人到了检票口。日本兵在小队长中野太郎的指挥下检查旅客，中野太郎见到我大姨眼前一亮，过来找茬儿。

　　“检查。”

　　“检查吧。”我大姨心里没鬼，一点也不害怕。

　　“到那边去。”中野太郎指着检查室。

　　我大姨带着箱子走进检查室，许冠华想跟着，被别的日本兵拦住到男检查室检查。

　　远处，我姥爷和福子都看见他们在栏杆里面接受检查，着急等着。

　　检查室内，中野太郎把日本兵用眼神轰出去，留下仁丹胡子原田一个鬼子。中野太郎亲自检查我大姨，开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我大姨从小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哪受过这等侮辱，一个嘴巴子打过去，中野太郎愣了一下，恼羞成怒向我大姨扑了过来，我大姨奋力反抗，被仁丹胡子堵着嘴按在条案上，中野太郎向她施以强暴……当我听到贾老板讲到这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姥爷要恨日本人了，他不可以再保持沉默，他要是后面没有什么报复行动，那我宁愿不认这个姥爷。

　　许冠华已经被搜查完了，等着我大姨。栏杆外，我姥爷和福子更加焦急等着。中野太郎整理着衣服出来了，仁丹胡子原田跟着。

　　突然，里屋跑出来衣衫不整的我大姨，朝着中野太郎的后背就打。

　　许冠华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踢开栏杆的门冲进去，冲着中野太郎就是一个直拳。中野太郎被打倒，仁丹胡子原田举枪，被中野太郎拦住，中野太郎起来和许冠华拉开武士道，用相扑技巧扑过来。许冠华一拳打倒中野太郎，然后骑上去拼命揍中野太郎。

　　外面围观的群众拍手叫好。中野太郎被打得血肉模糊，他从腰里拔出手枪朝许冠华打去，许冠华倒在血泊里。

　　枪声一响，群众大乱，福子趁着乱劲抢出一直发呆的我大姨。

　　福子背着我大姨到了车前，我姥爷扶着大姨上车，福子飞速离开车站。贾师傅派来的工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说我大姨不重要吗？太重要了，她是改变我姥爷政治态度的一个支点。贾老板说到这里，我当即表了个态，如果我姥爷后面没有对日本人实施报复，那我所写的电视剧剧本里也要改变，我不能不写我姥爷报复日本人，否则我宁愿放弃这个剧本。

　　七

　　监视我姥爷的工人飞快回去向贾师傅报告了，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组织，鬼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消息。反正我姥爷父女俩坐在黄包车上，福子快速拉着。

　　“快！”我姥爷很少催促福子，今天是顾不上了。

　　到了，福子停下，开院子门，然后帮助姥爷把我大姨搀扶下车。进了屋里，我姥爷把我大姨放到床上躺下，给她倒水，但我大姨眼睛直勾勾看着天花板，像座雕塑。姥爷用手在她眼前晃动着，没反应。

　　“先生，小姐怎么样了？”福子端来热水问。

　　“……还能怎么样。”我姥爷还能说什么？

　　“小日本我操你大爷！”福子咬牙切齿地骂道。

　　“嘘！小声点。”我姥爷竖起食指制止了福子。

　　“先生，您一句话，我找哥儿几个把那小鬼子办了！”福子够意思，他真干得出来。本来我姥爷对他就不错，逢年过节给他放假回乡下，还带很多东西，加之福子看着我大姨长大的，一直把我大姨当成眼珠子。

　　“这件事，你对任何人不能提起。”我姥爷严厉叮嘱福子。

　　“先生？”福子惊讶地看着我姥爷，像不认识似的。

　　“记住我的话，对任何人不能提起！”姥爷再三叮嘱。

　　“嗯。”福子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便点头。

　　“你去车站，看看她被打死的男朋友。”我姥爷还是心地善良，自己遭受大难，还不忘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