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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准噶尔盆地,穿越史前(毛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14日19:48 来源:人民日报 毛 眉

  1

  带着蓄谋已久的激越,我们的越野车以饱满的状态,驶出天山脚下的绿洲城昌吉,直奔准噶尔盆地,那个荒野中的世界。

  一路车中看野云。那时不时遮住太阳的乌云,漫漶出种种天象,让你的思绪和它一样无轨无迹。

  从柏油路拐下路基,我们就行驶在了将军戈壁上。传说有位古代将军追讨叛逆至此,在海市蜃楼中东突西奔,弹尽粮绝,全军覆没。

  将军戈壁其实就是一片砾石平原,如同被一把神灵的水平尺一扫而过。

  别以为一马平川就可以高视阔步。这里的磁场有着一种让人脚步迟疑的钳制力,人在这里会不由自主地噤声、缄默,唯恐惊醒了史前梦呓。

  屏息中,司机李师傅忽然一指前方:“见过没,那是什么?”

  前方,出现了荡漾的湖水,漫溢得无涯无际,倒映出树影斑驳,亭台楼阁,身着飘带的身影一一闪过。

  我瞪大了眼睛。李师傅轻轻一笑:“嘘,不用那么紧张,只要是夏天、晴天、中午,在将军戈壁见到海市蜃楼,平平常常。”

  2

  石树沟是当地人的叫法,学术的称谓是“硅化木群”。将军戈壁上有两万多株硅化木,获得了2005年上海大世界吉尼斯总部颁发的“硅化木·恐龙国家地质公园”世界吉尼斯纪录确认证书。

  车到石树沟,满地倒伏的硅化木,长长短短,像一个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有的树身完整,如同刚刚伐倒,还散发着树脂的气息;有的断成数截,但摆成完整的躯势;有的在山巅上,像巨蟒探头;有的半截埋在山体,挣扎着呼啸欲出;有的一头倒在沟渠之上,成一座天然独木桥……

  那些矗立在山头的树桩,连拽带蹭,与地势一起增高,像哨楼,像烽燧。李师傅说,只要树桩在,这样的硅化木,就还在生长。

  这个说法简直使人震惊。

  无论粗细高矮,硅化木清晰的树纹,呈现出来的表情都是相同的:以亿万年的执着,等待着重见天日。

  它细腻、坚硬、色泽丰富的质地,招来了疯狂的盗采,所以我们看到的这株大型硅化木封存在水泥房里。据测定,它的直径在三四米之间,树身长三十五米左右(含末尾被洪水冲断的部分)。这棵硅化木究竟是松树、柏树还是古榆树?能让一棵树长到如此巨大,该是一个怎样湿润而丰饶的地质年代啊。

  记得我在硅化木遗址所在地的阜康文化馆,第一次看到一截朽木时,不经意地一掂量,吃惊不小,完全是木头的长相,内里却是密致的石头。让人心生疑窦:硅化木,缘何成石?

  后来,在恐龙遗址所在地的奇台文化馆魏大林那里,听到一则“神木”在日本演化成“神户”的故事:

  《大唐西域记》载,玄奘从西域带回三件宝:佛经、舍利、神木(即硅化木)。佛学禅宗认为“万物俱灭,唯有石头传世”,木头变顽石,是神的造化,又称禅石,西域回纥人不断向长安进贡神木,长安城大寺院都以拥有一块神木而荣耀。瀛洲(日本)佛学弟子终生渴求一块神木。《石雅》载,唐开元二十六年学成归国的日本学子得到唐玄宗奖赏的一块五尺长的神木,运到日本时,成千上万的僧侣到海岸迎接,供在寺院。寺院声誉大振,更名神木。神木家家户户有人出家为僧,于是小镇得名神户。

  科普的道理却很直观:在侏罗纪时期,准噶尔盆地是内陆湖泊,密密匝匝的银杏、柏树、云杉、水杉、落叶松、金钱松,一如亚马孙的原始森林。史前动物水龙兽、剑齿虎、恐龙出没其间……在火山爆发的顷刻间,上万年的银杏、苏铁、柏树、阔叶灌木森林,与恐龙一起覆于地下,横七竖八、层层叠压,经过一亿五千万年的浸泡,地下水里的矿物质成分逐渐取代了树干细胞,形成了硅化木……

  多少万年后,曾经的准噶尔古海变成了准噶尔盆地。覆盖在硅化木上的煤炭被燃烧殆尽,这些已经石化的树木,幸免了另一场火灾。所以硅化木园遍地都是火烧的痕迹。

  这就是地球的历史:地震、洪水、火山爆发,这一切之后,地球的历史又成了荫绿的植物的历史,奔驰的动物的历史。

  3

  再往前走,是恐龙沟。

  得再次回到一亿多年前的白垩纪。那时,史前准噶尔古海的海岸上,矗立着茂密的原始森林,荫翳蔽日,温暖的海水中,有丰富的贝类、珊瑚、草藻。而这里的霸主,是准噶尔翼龙。

  食量巨大的恐龙,把其它动物吃到走投无路,地上的草吃光了,树上的枝叶吃光了,剩下它们自己互相争食、打斗、撕咬,搅成一片,大片森林被毁。

  恐龙至今是我无法想象的事物之一,那个躯体庞大的物种,如果遗存到今天,该与人类怎样相处?

  现在学术界有一个新的观点:今天的鸟类是恐龙演化的后裔,它们放弃了地面,开始称霸天空。

  这个科普学说充满了诗意。

  我做“京漂”时,朋友曾问我,“你有没有在北京自然博物馆,看到我们阜康的九龙壁?”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国科学院的一支考古队,在这里发掘到一块十余吨重的岩块,上面保存着九个完整的短吻副肯氏兽。九个小家伙头尾颠倒地挤在一起,看得出,灾难到来前的那一刻,它们正在水中觅食,与那些变成硅化木的远古森林,在同一时间、同一原因,被一起覆于地下,冲击到山下一条宽阔的沟内,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再现了亿万年前生物演化的飘渺故事。

  这条不到十公里长的低矮山沟,发掘出超过美国“地震龙”、成为世界恐龙冠军的“卡拉麦里龙”,集中了众多的恐龙化石、侏罗纪出露地层、原始硅化木遗迹,成为写真版的“侏罗纪公园”。

  4

  还有一个关于“银牛”的故事。“银牛”是一颗闪烁在天空的星星,却枉落戈壁若干年,成为在世界排名第三的巨型陨石。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慕名到此,望石兴叹,国民党政府也曾试图把它运出去,直到1964年,地质部门在牧民的协助下,将它运到了自治区展览馆……

  这个荒野世界中的故事,动辄就是世界第一、第二、第三,不知它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大格局、大气象、大秘密。在这天大地大的大开大阖中,真有一种穿越史前的磅礴。

  5

  到石钱滩了。

  一下车,脚下就散落着大小不等的圆形石片,石片中间有孔,酷似古代铜钱。

  一亿多年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浮着一层海洋生物,沧海桑田后,它们被大自然的神力幻化成石钱,学术名叫“古海藻化石”。

  此行沿途散落的硅化木石块、贝壳、海螺化石、石钱,俯首即拾,人们曾在这里捡到过光滑细腻的红玛瑙、绿松石、未出壳但眼睛鼻子已成型的鸟蛋化石……

  但我认为,不仅“花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石头也要在它该在的地方沐浴天地灵光。所以,我不会把它们揣回去,放在书架上,让它们魂无所归。

  久久而贪婪地站在恐龙腾出来的史前荒原上,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用想。

  再站下去,黄昏就是准噶尔盆地的封底了。

  本报与中国作协联合举办的“美丽中国”征文活动到今天就正式结束了。

  这次征文活动自2013年5月开始征稿,持续一年多,得到了广大作者与读者的热情关注与支持。众多来稿中,作者们力图以文学作品的形式记录各自眼中的美丽中国,展现“美丽中国”的丰富内涵。本报副刊从中选发了近90篇作品。这些作品多触发于生活的最鲜活处,体现了文学作品的特点与优势。美丽中国是个说之难尽的话题,也是文学创作取之不竭的源泉。征文活动虽告一段落,但文学目光对美丽中国的注视,不会转开。

  感谢全国各地、社会各界作者、读者的关注和支持。

  ——编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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