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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的云(耿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3日19:57 来源:人民日报 耿 立

  1

  我非常喜欢老家的人把云这个词称作——云彩。彩是云的灵魂,也是云的精神气质。

  云,是飞腾的水,是以自己的步履走到天上的水。

  我想,只要不是心死的水,都会有用自己的步履丈量时空的冲动,哪怕是凝结的霜,哪怕是夜间的露滴。

  我理解水的冲动——努力凝结成一朵云,因为这样可以无憾,我们走过,然后我们消失。

  水,在天为云,在地为水。每一滴水,都有云的荫护,每一朵云,都有水的影子。在中国,水是器,也是道,是物质的,也是哲学的。

  孔子是临水而立的哲人,他说“君子见大水必观焉”,因为水似德、似义、似道、似勇、似法、似正、似察、似善化、似志……而云呢?如果江河湖泊是大地的眼睛,那么,云,就是大地的仰望和眼睛的高度。

  2

  珠海的云,有时浓黑,有时漂白,有时是勾边的。

  云,绝像是珠海披在身上的羽毛,在苍茫的天地间漂浮。若是在雨来的时候,云就像一出独特的墨锭在蓝天里的创意,先是浅灰淡灰,然后加深加重,成了墨的团块。这样的云,有力度有厚度,像李可染笔下的积墨山水,有苍有润、有笔力、有墨采。乌云应该是蘸墨最浓最重的云,是有吨位的云。最后那云承受不了,雨就下来了。雨是云的骨头,是云的笔画,无风的时候是悬针竖垂,风起了,横平竖直的正楷变成了歪歪斜斜的狂草,或者是郑板桥的七分半书,没有一个字是直的,没有一个笔画不是扭曲的。最妙的是雨住了,云薄了,这时你就能理解风云际会到风流云散的意境。云开始变得绵软,有时是一丝有时是一缕,下过雨的云,有点慵懒,有点倦怠。这时的云与风达成了默契,该断的断,该连的连,该虚的虚,该实的实。

  最妙的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那时的云,就有了更大的发挥,有了水的加入,有了光的加入,幻化得更加空灵。

  而我说的漂白,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有次夜间,我早醒,窗外,是朦胧的月色,那空中的云,在月下,像是迷路了,就在我的楼顶徘徊,那种白,就像是芦花,也如银碗里的雪。迷路的云,像是抱团,像是挽手,如我乡间的小伙伴那样,在拉手中感受彼此的体温,又像是相爱的人在敞开心灵。我记得那个月夜,月亮是又大又亮,而云,则是神采奕奕的白,是云借的月的精神,还是月得到了云的襄助?反正是相忘于江湖的那种风义。那种白,就是漂白。

  3

  有一回在珠海城轨上碰到她,在闲聊的时候,她说每年的夏天,都到珠海来看云。她的老家在内地的一个偏远省份,我非常吃惊她的这种举动。

  她说每年的夏天,她在老家都吃不好睡不好,总是惦记珠海的云,她说珠海的云,有时像音乐,有时像绘画,有时像流水。看到了,听到了,触摸到了,那焦躁的心就安稳了。珠海的云,是最好的云,她说。

  这云,还有这样的功效?是一种无言之教,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云,给了人一种遐想,一种敬慕和远方的感觉,她使我们在昏沉的生活里,有了一丝的缝隙,一丝的弹性。

  她惦记着珠海的云,常常无法入睡,这是什么样的人?看不到云,就痛苦,这是一种现代人的云彩失落综合征?我无法把她归类,和她比起来,我只是一个只知道低头在地上寻找食物、只注意胃袋,不再关注心灵的动物。

  生活的粗糙,使我的心灵粗糙,还是心灵的粗糙,使我的生活粗糙?与这位到珠海看云的不知名朋友相比,对大自然的美,我是抱愧的,身边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漏掉了,走失了。

  我想到巴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中说到一个画家:“每年冬天,我都要到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里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最好看的霜,最好看的云,全世界心的柔软都是相通的,这样的话,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童真,失落的诗意。

  匆忙的生活,令我们的心动荡不堪,谁还去分别哪里的云最好和最差呢,有谁留意过大地上的霜的差别吗?

  但我坚信,大地上确实存在着最美的霜,那是最接近人类灵魂的。大自然对我们敞开那么多,而我们已经到了闭耳盲目的地步。

  到珠海看云的朋友也使我的心苏醒了。人需要自然的陪护,需要自然对心灵的修复。人不妨丰厚些,在物质的边缘外,给精神扩大一些领地,给灵魂增容。

  4

  云,是水的情书,特别是我看到珠海的那带勾边的云,我想这是水寄给蓝天的锦书。

  一个傍晚,我到海边去,看到山头上的云。黑色的云边上,不知被谁镶上了金,随着风的参与,好看的幻象出来了。那时的云就使整个天空充满了灵气,镶金边的云,让人心生爱怜。

  那是谁的手给云勾的金边?我想到了童年时候在老家看到姐姐做针线,那灵巧的手拈针线在帽子上、鞋子上、兜肚上、水裙上翻飞勾边。针脚细密,如线缓行。

  这勾边的云,使大地上的一切都静下来了,动物植物和人,仿佛都惊呆了。喧嚣停止了。

  勾边的云,一会勾出的是山峦,一会勾出的是河流,山峦里有了青苍,河流里有了喧哗。一会勾出了大桥,一会勾出了楼宇,那桥是金的。我在海边走着,那云竟然从山脚移过来,变成了海,那是金色的海与大地的海在接吻,我像走在云中,又像走在海上。

  我停住脚步,怕自己的脚搅乱了云,口张得大大的,不敢呼吸,怕把云吸进去。云,有横的,有竖的,那勾边的云,就像落在我的脚下,从公路的那边落过来,从树的枝杈间落过来,这勾边的云,使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水草,每一个道边的石子,海边的每一叶小船,都镶上了金色的边,那样的慈祥,那样的端庄。

  海静下了,成了云,云静下了,成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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