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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德麟:笔有雷鸣道不孤(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1日09:28 来源: 光明日报 王斯敏

  1965年10月,38万字的上卷唯物辩证法送审稿完成。收到书稿,毛泽东仔细阅读,写下255字的批注。

  师生二人满怀欢欣,立即着手撰写下卷。然而,突如其来的厄运阻住了前路。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李达被打成“武汉大学三家村黑帮总头目”,遭到残酷批斗,两个多月后含冤去世。

  陶德麟在劫难逃,他的生活顿时变成了黑色。顶着“李达三家村黑帮分子”的帽子,陷入了长达八年的批斗、侮辱和劳动改造,几次遇险,命悬一线,家人也遭遇牵连。

  然而,强大的信念支撑住了他。他坚信,人民不会听任国家就此沉沦,黑暗的局面总会改变。

  “临歧自古易彷徨,我到歧前不自伤。心境长随天上月,如环如玦总清光。”

  1974年,风雨如晦的暗夜,他写下这样一首小诗,怀明月之心,默默守候着黎明到来。

冲破阴霾勇发声

  “乍暖还寒夜正深,残冰犹自伴彤云。池边小草冲泥出,不为争春只报春。”

   

——参加讨论后,他心情激动

  1974年,李达初步平反,陶德麟也总算回到了教师队伍,但仍被视作“有严重问题的人”,处处受限。“文革”结束,举国欢呼,理应是云开日出了,但雾霾真的散尽了吗?

  1977年2月7日,“两个凡是”的论调出台。照此推理,“文革”本身并没错,错的只是林彪、“四人帮”对“文革”的歪曲。这让陶德麟更为担忧。

  这种担忧,在9月参加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组织的一次会议后,更为深重。

  会议主题是纪念《实践论》《矛盾论》发表40周年。收到邀请后,已跟外界失去联系11年的陶德麟冲破阻力,赴京参会。邢贲思、汝信、赵凤歧、陈筠泉、陈中立……学者们劫后重逢,感慨万端。

  一个共识在讨论中清晰起来——“文革”虽去,遗毒仍在。只有摧毁“文革”全套理论的哲学基础,才能挣脱“两个凡是”的枷锁。而在支撑“文革”的理论中,一个错误观点必须驳倒——检验真理的标准不是实践,而是领袖的“最高指示”。

  冻结十年的冰面坚硬如铁,如何炸开它,释放那浩荡澎湃的春河之水?

  时机终于来了。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立即引发了关于真理标准的热烈讨论。支持者众,反对声也格外严厉,“反动且荒谬”“丢刀子”“攻击毛主席”等指责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陶德麟决心发声,做“实践标准的坚定支持派”。一个多月后,中国社科院在北京召开“理论与实践问题哲学讨论会”。收到邀请,陶德麟再次顶住 压力,亲赴会场。火车上,他心情澎湃,提笔写下一首小诗:“乍暖还寒夜正深,残冰犹自伴彤云。池边小草冲泥出,不为争春只报春。”

  陶德麟被推举为第一讨论组副组长,组长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的最初作者、南京大学教师胡福明。

  7月17日,大会开幕。一种兴奋而忐忑的气氛笼罩在会场上空。

  小组讨论中,多数人旗帜鲜明地赞同只能以实践检验真理,也有人质疑、犹豫,甚至震怒——“这是个什么会?是举旗还是砍旗?我不参加了!”当即拂袖而去。

  不断传来的“小道消息”也加重了紧张空气。“党中央不支持这个会”,“某主要领导大发脾气,说一帮学者在‘开黑会’”……然而,探求真理的渴望与使命感战胜了纷扰,会议继续举行,讨论越来越热烈。

  23日下午,会议闭幕。陶德麟作了大会发言。他针对常见误解一一阐析,从理论上加以澄清,得出结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原理,在实践标准之外另立真理标准是理论上的倒退。很快,《哲学研究》第10期就发表了这篇文章。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他找到人民日报的汪子嵩和《哲学研究》杂志的张岱,送上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这是三封毛泽东亲笔信的复印件。上世纪50年代,李达正在撰写《〈实践论〉解说》、《〈矛盾论〉解说》和《胡适思想批判》,毛泽东多次写信 给他,指出自己文中的不当之处:“实践论中将太平天国放在排外主义一起说不妥,出选集时拟加修改,此处暂仍照原。”“矛盾论第四章第十段第三行‘无论什么 矛盾,也无论在什么时候,矛盾着的诸方面,其发展是不平衡的’,这里‘也无论在什么时候’;八字应删,在选集第一卷第二版时,已将这八个字删去。你写解说 时,请加注意为盼!”

  这无疑是铁证:毛主席从不讳言自己文章的不妥之处,又何谓“句句是真理”?

  12月25日,三封信在《哲学研究》第12期发表,并被广泛转载,对破除“两个凡是”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怀着思想解放的火种,陶德麟回到武汉,用一场场报告四处播火。很多听众激动得拍红了巴掌,但面露惊讶之色的也不在少数,写满问题的小纸条每次都会递上厚厚一叠。

  一次,在武汉市图书馆的报告结束后,主持人悄悄提醒陶德麟:“如果不把毛主席的话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会不会犯错误?”陶德麟只好解释: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本身就是毛主席的话啊。对方将信将疑。陶德麟当场拿出《实践论》,指着“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只有人们的社会实践,才是人 们对于外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的一段原话给他看,他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想要打破多年来形成的思想禁锢,仍很艰难。

  陶德麟手中的笔挥得更勤了。《认识的对象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吗?》《实践怎样检验认识》《真理阶级性讨论中的一个方法问题》……一篇篇文章接连问世,在讨论热潮中引发关注。

  “这其中,《逻辑证明与真理标准》一文特别被学界推崇。因为在当时,大家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已基本接受,但对‘唯一’二字仍有怀 疑。而为什么逻辑证明和认识对象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里并没有论证过,需要独立研究。老陶就是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从理论上证明了真 理标准的唯一性。”陶德麟的“老战友”、武大哲学系教授朱传棨感慨。

  贡献不会被遗忘。1995年,这篇文章获得了国家教委首届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此时,距其发表,已过去了14年。

倾力呼吁“中国化”

  “必须‘让马克思主义说中国话’——从中国实际出发提出问题,按自己的‘坐标’研究问题,以简明易懂的语言陈述问题。”

   

——与现实脱节的研究令他忧心

  武汉大学哲学系主任、研究生院院长、常务副校长、校长……哲学家的智慧经受住了实践考验,也推动了实践发展。在他和同事们的苦心经营下,武大哲学系日益壮大,百年武大也驶上了发展快车道。

  此时的中国正在改革开放道路上摸索前进。随着计划经济体制被打破,群众的迷惘也开始抬头。“我们还需要马克思吗?”“哲学是空话,‘四化’要的是经济效益”……种种论调刺痛了陶德麟。

  “我坚信哲学对一个民族至关重要。它既是民族精神的升华物,又是民族精神的铸造者。抛弃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就等于抛弃了我们民族的精神支柱,抛弃了观察处理当代一切复杂问题的最科学的方法。”他接连写下十余篇文章,批驳谬误,激浊扬清。

  然而,捍卫真理不等于迷信教条。他也清醒地看到,民众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疏远疑虑,和学界的研究取向、传播方式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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