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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暂时脱离尘世的诗”

——论《漫水》的人情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07日16: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跃文以官场小说闻名,在论及自己的官场小说时,他曾用“悲凉”这两个字来形容,因其写作目的是“揭示出这一官场亚文化的病态及从中折射出的国民性,其意义在批判和警示。”王跃文的官场小说以其清醒的现实主义和理性的批判精神展现了当代官场文化与人性,反映了官场权利斗争的残酷无情和人性异化的荒诞悲哀。而其新作《漫水》则显示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是一篇涤荡着诗意,具有纯美、素朴品格的乡土小说。

  相比较于官场小说,《漫水》是王跃文“暂时脱离尘世”的乡土书写。“脱离尘世”一方面指其创作过程中对现实丑恶的选择性回避,在《漫水》中王跃文描写的是一个纯净、纯粹、纯美、纯然的世外桃源般的湘西世界,不见一丝丑陋和黑暗;另一方面是针对王跃文官场小说写作而言的,《漫水》展现的是回忆中偏远安宁,和谐无争的乡村世界,与其在官场小说中展现的都市文明下的官场世界截然不同。“暂时”不是一次性的例外,也不指时期的短暂,而可以看做是一种常态,指作者文学心境、写作经验与现实处境间的游刃转换。《漫水》的写作是王跃文官场写作之外乡土书写的转换,这里就指涉到了王跃文文学创作中的两级世界:官场与乡土。之所以说这种转换是一种常态,是因为王跃文虽以其官场小说闻名,但乡土小说一直在他的创作视野之中,并且早有作品出现,如《乡村典故》、《我的堂兄》、《桂爷》等,所以他在提到《漫水》的创作时并不承认转型一说。这种“暂时脱离尘世”的创作姿态造就了王跃文文学写作的两种内容,两种风格,成就了王跃文文学世界风情迥异却同样精彩绝伦的两极。

  《漫水》“暂时脱离尘世”的乡土书写,表现在小说的人情美、人性美、人格美之上,本文讨论的是人性美关照下的漫水的人情美。

  一、爱情之美:“不在情爱”

  余公公和慧娘娘在平淡、琐细,波澜不惊的生活中用最日常的生活,最朴实的情感展现了纯美爱情的极致。他们的爱情不仅没有丝毫肉欲上的烦扰,甚至连情感上的一丝涟漪都不曾出现,这种爱情之美,美在忘记爱情本身,美在“不在情爱”。

  1.心行一致的默契

  心灵手巧、明理豁达的余公公和聪慧美丽、知书达理的慧娘娘不论在兴趣爱好还是行为处事上都有着相当相称的默契。余公公晚上吹笛子,别人听不出其中美妙,慧娘娘听得有味道,情不自禁地打拍子相和。在处理绿干部和小刘的关系问题上,他俩言辞语气都惊人的一致,绿干部都怀疑两人是否商量过。

  两人的心灵相通和默契虽然没有打破他们的心理平衡,扰乱生活的平静,但还是在慧娘娘心中留下了不易察觉的痕迹。她非常在意余公公的举动和说法,对他的一切都信服和欣赏。慧娘娘年轻时很怕虫子,自从余公公讲了虫子的种种及捉虫趣事后,她会留心地里每一个虫子。这种改变虽然是生活中的细微小事,但却足以证明余公公在慧娘娘内心深处的分量和影响。看到余公公割的一大一小两幅老屋,慧娘娘竟然觉得是躺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心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这两个人当然指的是余公公和慧娘娘,而这种“说不出的味道”则是隐藏在慧娘娘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在内心深处她能感觉余公公和她心灵相犀,灵魂相近,虽然生活中他们各安其分,各守其家,但彼此在对方的心中都拥有足够的位置和分量。

  2.执著无念的守护

  自从慧娘娘来到漫水后,余公公就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替她说话为她鸣不平。慧娘娘的生活习惯和好恶余公公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慧娘娘去世,余公公给她洗澡妆尸:热水洗澡,烧碱水洗头,洗完抹点茶油,一切都按照慧娘娘生前的习惯和喜好。余公公深情地念叨着一些琐碎朴实的话语,表现的是对慧娘娘离去的不信、不舍,对她一生经历遭遇的同情、为人品性的赞美。余公公细致入微地为慧娘娘做最后的照顾和安排,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一个普通相邻亲戚所及的范围,这正显示了余公公对慧娘娘的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了解和熟悉。送别慧娘娘,余公公忍不住流泪了,他的眼泪流露出他的深情,他对慧娘娘的守护是对知心爱人的无言付出和精神自觉,不求回报、不思所得。

  余公公和慧娘娘一生都合拍合调,情感上就似灵犀相通的伴侣。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都恪守本分,从不因为彼此的心灵相通而不安于生活,逾越伦理。因为相知所以相惜,因为相惜所以相敬,因为相敬所以相安,正是这“不在情爱”的爱情纯美动人之处。

  二、亲情之美:“真爱不言”

  漫水人日子过得朴实平淡,夫妻父母子女互敬互爱。这种爱不表现在虚浮的语言上,而蕴含在平实的生活中,“真爱不言”的亲情更显其生活的本真和底蕴。

  1. 相守即知足

  相守即相信,相信能忠贞,忠贞必长久,这是漫水人的家庭相处之道,更是漫水人的生活智慧。漫水人的家庭生活虽说质朴,却充分演绎了至情至信的人间真情。

  余公公和余娘娘之间并没有太多默契和灵犀,更谈不到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他们平淡相携,相依相伴了一生。不论在品貌灵性、见识情趣还是性格处事方面,慧公公和慧娘娘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慧娘娘是被蠢笨木讷、不善言辞的慧公公“骗”来的,她不但没有怨恨不甘,反而很知足、感恩,并踏实地和他过日子。慧公公的不打不骂不嫌弃,对慧娘娘来说已经足够,她回馈给慧公公的则是一生忠贞的相守:“一世跟着他,值得!”

  2.为孝自尽力

  漫水儿女不论自己的条件如何,各自都尽着自己的可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这种回报不在能力的大小、物质的多少,为孝自尽力就是孝的极致。

  强坨和老母亲相依为命,虽然表面出言不逊,但从内心里是非常希望能够对老母亲尽孝的。余公公为他的父母割了老屋,强坨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为了偿还余公公的情意,强坨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村里的龙头杠偷卖了。这是不仁不义的无耻行为,但也突显了强坨孝心无以实现的巨大心理压力。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强坨无法对父母尽孝道,这成为了他的心病,在这种精神十字架的重压之下他才铤而走险作出了大逆不道的行为。

  三、乡情之美:“和谐无争”

  漫水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和谐宁静的乡村景象,即使在动荡疯狂的年代,漫水人依旧以“天道无常人有常”的姿态按部就班地持续自己的生活。   

  1.和谐亲助的相处之道

  漫水人的生活方式质朴简单,漫水的生活秩序和谐自然,漫水人日子“过得像闲云”,这个“闲”指闲散自在的生活状态,也指不激不争的生活智慧。

  和谐相帮,亲爱互助是漫水人的相处之道。村子里哪家有生老病死,都有人忙前忙后帮着,谁家进新屋都要请亲戚乡邻喝乡酒,杀猪要请亲戚朋友喝血汤。余公公和慧公公两家人是典型的漫水乡邻,两家人一世都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即使到另一世界去,他们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慧公公和慧娘娘用的是余公公割的老屋,余公公和余娘娘用的是慧娘娘做的寿衣寿被,就像余公公希望的那样:四个人活着在一起,死了还能在一起。

  2.宽恕理义的处事原则

  漫水人自有漫水人的处事原则,讲理重义,光明磊落,宽以待人,恕以处事。他们信奉一个原则,只要有理就什么都不怕。绿干部背后讲慧娘娘的坏话,余公公敢当面与他对峙,他认为只要说得做得在理,不怕别人揪小辫子,只要不犯法,枪在面前也只是坨烂铁。

  四、人情美的根源:“去欲自守”的人性美

  漫水之所以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诗意世界,归根结底来自于漫水人的美好人性,这美好人性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漫水人的“去欲自守”。

  首先,这种“去欲自守”的人性表现在平和泰然的生死观。漫水人对生死看得淡然,没有那么多忌讳。这种豁达的生死观让漫水人对人生没有过多的苛求,对世事也能泰然处之。

  其次,这种“去欲自守”的人性美表现在坚定恒一、悠然简朴的生活习惯。余公公在谈到“绿干部”时说的一句话“天气老变,能相信天吗?”,道出了漫水人的生活智慧: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变化的世界如何精彩,漫水人始终坚守着自己的生存方式、处事习惯。

  再次,“去欲自守”的人性突出的表现在物欲、情感、道德方面的自我克制、自我约束之上。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和追求,但不能因了自己的这种喜好而对他人不利,这是漫水人的生活准则。余公公要剁去慧娘娘闻不惯的香气过浓的栀子花和茉莉花时,她的回答让我们看到这种自我克制、自我约束的心理来源:“世上的事都依我,那还要得?”

  《漫水》向读者描绘了一个诗意纯美、安宁恬静、和谐自然的湘西世界。这个漫水离现实世界可能远了点,但作为王跃文文学世界制造的梦想,“是快适的,是安乐的,是营养的”。在物欲横流、浮躁功利、道德底线不断被挑战的今天,王跃文的《漫水》给人们以纯净、温暖、安慰,不是一贴净化心灵的良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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