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雯：《漫水》弥漫着悠悠古意

岳雯在王跃文作品研讨会上发言

　　《漫水》里弥漫着悠悠古意。小说一开篇，漫水村前那栋精致的木房子就携带着宁静悠远的文化气息成为这个村子的象征。小说是这样描述的：“六封五间的平房，两头拖着偏厦。壁板刷过桐油，远看黑黑的，走近黑里透红。桐油隔几年刷一次，结着薄薄的壳，炸开细纹，有些像琥珀。多么细致细腻的观察，多么缓慢的笔触。这大约可以透露出写作者的心境——从容平淡，也传递出小说的氛围。”木的而不是砖结构房屋，有偏厦有壁板，房屋的主人有着对生活珍重的态度，是小说里所说的“灵空人”。紧接着，小说的主人公登场了。作者对他的称谓也破费心思。余公公，作者解释说，“漫水这地方，公公就是爷爷”。同样的，在称呼的选择上，也渗透着古意，渗透着属于漫水这地方的民风民俗。更重要的是，主人公登场的时候，已然是耄耋之年，作者须得通过倒叙来讲述余公公和慧娘娘经历的一生。这一点耐人寻味。也许是老人有着漫长而丰富的人生经历，涵括了了许多意味深长的人生关节，值得细细探究，也许是写作者出于技术的需要？无论如何，只有在读完全篇后才有一个答案。到了余公公慧娘娘这年头上，或许生活已十分单纯，养花种菜，就足以寄托。为了书写这样的老年生活，作者采用了与之节奏相仿的笔调，慢慢悠悠，正应了村子的名字——漫水。

　　小说的笔调虽慢，内里却有一种张力，可以说，正是这外松内紧的格局构成了小说的叙事推动力。这张力来自何方？一曰来自于人物的性格。余公公和慧娘娘为人和善、散漫，这自不必说，但是，当他们遭遇所谓强权时，也是极刚正，敢于抗争的。余公公慧娘娘同绿干部的故事，他们帮助犯了错误的小刘度过人生难关的故事，都可以见出他们内心所遵守的某种准则。刚柔相济，说的就是这么一种人生态度。这张力还来自于余公公和慧娘娘的关系上。两个这般自尊自爱、有气节有原则，又与人为善的人，大可能是会惺惺相惜，进而生腾出别样的情愫。可以说，小说氤氲有致的氛围，正是两人关系的潺潺潜流。与我们的世界里人们大多放纵欲念，听凭感情做主的做法不同，这两个颇有“古意”的人物选择了克制自己的感情。当余公公闻听慧娘娘听到他的笛子声忍不住打拍子的情形，就再也没吹过笛子。这当然是基于对他人、礼法的尊重。这样的克制甚至成了习惯，即使经年岁月之后，四人中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在相互照顾的同时也互相尊重，恪守着界限。高贵感，正是诞生在对自我的克制和对他人的尊重之中。可是，这样让人肃然起敬又无限留恋的世界终归是要落幕的。龙头杠的失窃宛如一个苍凉的手势，它将慧娘娘送离这个世界的同时，也宣告了余公公慧娘娘安适自得的世界一去不复返。至此，我们才明白作者何以以“公公娘娘”称呼主人公，属于我们的欲念横流、泥沙俱下的世界其实一开始就潜伏在漫水的周围，必然会漫过田野四周远远近近的山，淹没这个桃花源似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