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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芦苇(黄金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12日09:37 来源: 人民日报 黄金明

  两次游历洞庭,“芦苇”,作为一个经典意象都让我长久难忘。

  前一次是在初秋,时值丰水期,湖面浩渺,通往君山岛的公路,两旁都是水洼,而铺天盖地的芦苇荡占据了我的视野,那些白了头的芦花在风中飘扬。一丛一丛的芦花,于黄叶及青秆中挺立、倒伏或晃动。清风徐徐吹来,芦花颤颤巍巍地摇晃,犹如妙龄女郎的细腰,暗合着天籁的节奏,以大地为舞台翩然起舞。极目之处,芦花宛若愈积愈厚的雪花。芦花在风中散开,犹如成熟的蒲公英,或掉入水中,或湮灭于草丛,随风而去。

  那一年,我们沿着如长蛇般蜿蜒而去的小路,踏入芦苇荡的深处。芦苇丛密不透风,又有两三米高,我们拨开苇丛钻进去,苇叶哗啦啦响动,人们被芦苇荡淹没,犹如鱼儿被水淹没。我略为停留,已掉了队,顿有迷失之感。但并不惊慌,几个同伴走在前头,她们的声音犹如黄鹂般清脆。脚下积了一层厚厚的苇叶,于斑斓的金黄色中夹杂着灰暗。我在芦苇荡中左冲右突,同伴的呼叫犹在耳畔,却怎么也见不到她们的身影。风吹芦花的微响,脚踩苇叶的声音,尤其是不知何处断续传来的鸟鸣,都加深了芦苇荡中的寂静。我听到了大自然的静谧。它让人像一株空心的芦管那样宁静、空灵。忽然,一只白色鸟儿像飞箭般从苇叶丛中冲出,提醒了我,头顶之上,就是飘散着丝状云絮的蓝天,空旷而辽远。

  初生芦苇的茎秆和叶片都嫩绿欲滴,闪闪发亮。中学时读孙犁先生的《白洋淀纪事》印象很深刻。但直至看了洞庭芦苇,才真正见识了芦苇之美。在夏天,芦苇荡漾,碧绿无边。在秋天芦花白头,如霜如雪,一片白茫茫,让人顿生秋风萧瑟之感。在我们乡间的水边,芦苇就没那么密集大片,但成丛成簇,茁壮,蓬勃,犹如一队腰肢细软的少女在跳跃,在嬉戏,在水边梳头,随风摇曳。据说芦苇有很多用途,譬如建草房、编器具(如苇席、绳子等)、造纸等,芦笋能食用,芦叶、芦花、芦茎、芦根、芦笋均可入药。村中芦苇太少,多派不上用场。村民有时攀折芦花以作笤帚,是清洁锅煲的上佳用具。近年来,随着河水干涸,要寻觅一丛芦苇而不可得了。而洞庭湖的芦苇依然繁茂,据说多用来造纸。

  这一次,适逢初春,乃是枯水期。我们驱车经过横跨大湖的洞庭大桥,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前往四周无水环绕的君山岛。行走在湖底上,这是什么样的湖底呀,芳草碧连天,一望无际,皆是崭新而鲜嫩的绿色。这一大片“草原”,都是刚生长出来的芦苇幼苗。湿地、溪渠及小面积的水潭之间,都有芦苇。在芦苇荒芜稀疏之处,则长满了水稗子草、芨芨草、野荞麦等野草,风头竟一时不让芦苇。我在一处水洼见到了两只灰褐的野鸭,像两块灰布在水面上擦来擦去。见到这样的小生灵,让我心生欢喜。

  洞庭湖的芦苇每天都在生长,在秋天抽出芦花,并最终被收割一空。待明年春天又抽出嫩芽。一株芦苇拱出地面。它在草根的残骸上长出崭新的叶片。它每年都要重复这样的命运但也许早已遗忘?岁月惊心,草木枯荣,洞庭湖滨数以万顷的芦苇在轮回着生命的绿意和空寂。芦苇易折,但繁殖力惊人,其植株涌现的生命力让人欣喜。

  洞庭湖如果只有白浪而没有青苇及芦花,肯定逊色不少,犹如诗有千行,却惟独缺了诗眼。美国大诗人庞德说,“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在他看来,“意象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它表现的是在刹那间理智与情感的复合”。就此而言,湖面起伏的波浪,就是洞庭湖的永恒之诗,而无边无际、由青入黄的芦苇丛虽处于边缘,却在季节之开端或末梢成为诗中醒目的意象。在目睹着青青芦苗的一瞬间,我头脑却浮现了芦花白头的深秋之色,而波涛在远处发出声响。我略感晕眩,芦花和浪花在相互模仿,混淆不清。它们在这篇文章中交换了身体,而同样具有了大湖之魂灵及植物之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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