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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为何要拆“金玉良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7日10: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今年是石声淮先生(1913-1997)百年诞辰,其亲属正准备为其出版文集。在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前中文系),石先生有很高威望,只是在一般学术界其声名还并不为人所熟知。近年来随着钱基博研究的深入,杨绛《我们仨》等作品的畅销,我们才逐渐地发现石声淮。1942年,时任国立师范学院(湖南蓝田)国文系主任的钱基博,决定把女儿钱锺霞嫁给自己的学生石声淮,引起钱家人的一致反对,这其中就包括作为长子的钱锺书。钱锺书为何要反对这桩婚姻?钱基博又为何执意要把唯一的女儿嫁给石声淮?石声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钱家人

  1938年11月,钱基博接受国立师范学院院长廖世承邀请,辗转来到湖南蓝田。一直到1946年秋季,他才离开当时已迁往南岳衡山的学校,偕女儿女婿前往湖北武昌,出任私立华中大学历史系教授(次子钱锺纬此时任汉口申新四厂副厂长)。

  1938年9月,钱锺书回国,赴昆明西南联大任职。1939年夏,他受父亲之命,不得已离开西南联大,来到国立师范学院出任英语系主任,兼顾照料父亲。这是钱氏父子第二次在同一所学校就职(第一次在光华大学),也是钱锺书一生中最后一次这样长时间的照料父亲。吴忠匡《记钱锺书先生》:“在蓝田的那些日子里,我们除了教学任务外,只是读书,钻书堆,每天的生活内容极其单调刻板,然其格调却又极丰富多彩。老先生每天自清晨到深夜,总是端坐在他的大书案前无间息地、不倦怠地著书立说,编撰中国文学史,写读书日记。锺书也是整天埋头苦读,足不出户。”1941年6月,钱锺书回到上海,准备暑假后继续回联大教书。从钱锺书在国师的时间来看,他应该是知道石声淮这个人的。

  钱锺霞(1916-1985),钱基博四个子女中唯一的一个女儿,比大哥钱锺书小六岁。钱锺书的母亲最疼的就是小儿小女,本来钱家儿子极多,女儿极少,所以女儿非常宝贝,不同于一般的重男轻女。钱基博自己这样评价女儿:

  女霞中学毕业,老妻遂留自佐;以故无女大学生之头衔,而亦无女大学生之习气;治家奉母,勤生节用,饭能自煮,衣能自纫;足不履剧场,手不拊赌具,口不衔纸烟;应接宾朋,指麾佣仆,米盐料量,胥女之赖!操作有暇,诗书以娱。吾家藏书多;吾女杂览亦不少;线装之书,耳濡目染;凡有涉猎,靡不通晓!然诵览之书多,而写作之功少;操管濡墨,楚楚大致,足以记姓名,写家信而已,无才为女学士,然不害为良家女!(钱基博编《金玉缘谱》,石声淮写录,石印线装,非卖品,二千六百余字,1942年印)

  他是按“贤妻良母”的方向来培育女儿的,否则在当时在大环境下,钱锺霞应该继续去上大学。钱锺书在清华刚毕业那会儿还专门写过有关于妹妹的诗:“依娘小妹剧关心,髫辫多情一往深;别后经时无只字,居然惜墨抵兼金。”写妹妹幼时撒娇不肯上学,梳着小辫子,没想到别后再见时就爱好读书写字了。写出了哥哥对妹妹成长的关心、爱护和欣喜。1938年无锡沦陷之后,当年2月,钱锺霞和母亲与叔叔钱基厚一家就避居在上海。大约在1941年暑期,她随二哥一家由上海来到国立师范学院,接替哥哥照顾父亲。“抗日战争方殷,余侍先父寓湖南安化县蓝田镇(今涟源县治)。”(钱锺霞《<中国文学史>后记三》,第1144页,中华书局1993年版)有文章说,钱锺霞此番来湖南是给老夫子送信的:“日寇陷沪后,为笼络人心,准备在上海创办一所联合大学,指使上海汉奸维持会长写信给钱先生,聘他去任校长,并命他的女儿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蓝田送信。钱先生接到此信,义愤填膺,当即撕毁。他认为:‘寇深矣!国危矣!吾人当此危急存亡之秋,安可不思所以自处!’终于稳坐国师任教不动。”(彭锦棠《经传三尺讲台外,情系万家烽火中——钱基博先生在蓝田国师》,《钱基博年谱》,第154-155页,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但钱基博说女儿是“间关数千里,奉母命以来省疾,欲侍我以还江南”(《金玉缘谱》),就是来看病,并准备接他回江南的,并无特别任务。据当年国师租借地的主人李氏后人李忠忻回忆:因为身体不好,钱基博每天由被称之为“钱小姐”的女儿提着公文包,搀扶着去上课。钱锺霞因为容貌端丽,身材高挑,楚楚动人,远近闻名,来求婚者络绎不绝,钱基博一概婉言辞谢。

  石声淮这个人

  石声淮,湖南长沙人。1938年考入国立师范学院国文系,1943年毕业留校任教,是国师首届毕业生。1946年随岳父钱基博一起受聘于华中大学(即华中师范大学),后一直工作于此。在如今的华师大,他是作为文学院(前中文系)的“祖师爷”被不断追忆、缅怀的。但当年这个人从外形上看却很不出众。李氏后人李忠忻的老伴康海初说起这位钱小姐,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婚姻。她说石声淮,“长得丑”,一眼斜视,“还龅牙”。石声淮毕业实习时的国师附中高三学生傅业葵也回忆说,石老师“长相奇特”:一双斗鸡眼,一只鹰钩鼻,一张手掌宽的脸,一缕长发斜斜地遮住半只眼睛;他那很少换洗的蓝布长衫的前襟有一块块的稀饭渍印。”(傅业葵《记实习教师石声淮》,孔春辉主编《师范弦歌——从蓝田到岳麓》,第217页,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简直就是邋遢不堪。更可怖的是,还有人说他患有皮肤病。(徐仁甫《钱锺霞与石声淮的金玉良缘》,《随笔》1987年第3期)

  但这些回忆者都会话锋一转:石声淮这人多才多艺,人不可貌相!康海初说他“有才华”,擅长国文、英文、德文和声乐。傅业葵说他说得一口纯正的德语,他同数学系主任李达教授的德国太太用德语交谈时,不但言语流利,而且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他还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国师举行音乐会,别人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只有他仍旧是那件污渍斑斑的蓝布长衫,两只手交叉着插在袖筒里,耸着肩头,慢吞吞地走上舞台,走向那硕大的平台钢琴。看着他那模样,许多人忍不住要笑。然而,当他的指尖一阵清风似的掠过琴键时,半闭着眼睛的听众仿佛徜徉于蓝天白云、垂杨流水之中;当他重重地叩击着琴键,那粗犷豪迈的乐音在人们的意念中,描绘出了一只在暴风雨中翱翔盘旋的海燕。一曲终了,人们如梦初醒地慢慢睁开眼睛,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紧接着的是声震屋瓦的掌声。石声淮从琴凳上站起来,微微地一弯腰,一缕头发滑下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记实习教师石声淮》,《师范弦歌——从蓝田到岳麓》,第217页)还是很潇洒的。他不仅钢琴弹的好,绘画也很精,上课时有边讲边画的本事。他的古典文学修养很好,记忆力强,有“活字典”、“活辞海”的美誉,尤其擅长背诵经典。他的学生回忆道:“他给我们讲课从来不带书,有时带几张卡片也是用英文、法文写的。讲课时先大段地背诵,然后边讲解边信手在黑板上画速写,数笔画过,人或物神形毕肖,直观而形象,易懂而有趣。”(万献初《国学名师与经典背诵——并记石声淮先生一二事》,见作者新浪博客)作家唐浩明也是石声淮在华师时的学生,他对老师当年随手画在黑板上的古代服饰与器物印象深刻。在他看来,石先生虽然致力于历史文献的研究,却有诗人艺术家气质,“有音乐和绘画的天赋。”(《石声淮先生:教授的教授  老师的老师》,《楚天都市报》2012年9月10日)

  石声淮没有留过学,也没有读更高的学位,青年时期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就有如此难得的表现,怎么不让钱基博赏识?更何况他对老夫子亦步亦趋,模仿他文章风格已到乱真的程度。日常生活中他对钱基博更照顾有加,“在湖南一住八年,到了最后,行动需人照顾,全仗同学们对我爱护,石声淮就是其中的一人。”(《自我检讨书》,《钱基博年谱》,第283页)钱基博甚至认为石声淮在“诸生之中,性行特类我!”(《金玉缘谱》)给予极高的认同。老夫子看人一向重德才兼备,而不重身家外貌,曾明确说选婿“人才第一要紧,其次职业与环境。”(致钱基厚函,见《议婚集》铅印线装,非卖品,1935年印)。因此石声淮在那时他的视野范围内就是理想的东床之选——更重要的是,他觉得石是个可授受其学术衣钵的合适人选,在他的培育下日后必能成材。再说,嫁个书生,虽然清贫,“粗茶淡饭足矣”。他决定把女儿嫁给石声淮。

  反对

  自从钱基博决定把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石声淮后,国文系的男生都用嫉妒的眼光审视石声淮,暗暗地问自己:“我哪一点比不上他?”女生们愤激得眼睛里噙着泪花,愤愤不平的涨红了脸,差点儿上门去质问老先生:“为什么亲手把一朵千娇百媚的鲜花插在牛粪上?”(傅业葵《记实习教师石声淮》,《师范弦歌——从蓝田到岳麓》,第217-218页)钱锺霞本人也不中意父亲替自己的选择,但又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愿,心中十分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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