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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与周瘦鹃的文字之交:志趣相投 一见如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5日10:41 来源:文汇报

  张恨水与周瘦鹃同为1895年生人,一样年少丧父,家道中落,一样靠手中的一支笔养活满门老小,也一同被某些文人称为“鸳鸯蝴蝶派作家”。二君惺惺相惜,联袂书写了现代文坛的一段文字佳话

  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1930年,长篇言情小说《啼笑因缘》被上海《新闻报》连载之际,同城的《申报》老板眼见《新闻报》销量大幅攀升,心痒难搔,也派员给作者张恨水送去约稿信,期待得到一部长篇小说。张恨水认为包办国内两家顶尖级报纸的长篇小说连载可谓盛举,却不免树大招风,也担心影响自己与《新闻报》之间的合作关系,遂以忙为由婉谢,只提供了一篇两三万字的中篇小说《同情者》。要知道,其时《申报》与《新闻报》均以报坛老大自居,竞争甚烈,尤其是二报副刊各具机杼,力争上游,拥有各自的作者群。然而,张恨水此后不久之所以改变初衷,成为《申报》副刊的主要撰稿人,得归因于他与周瘦鹃的私谊。

  1933年春,张恨水与周瘦鹃在上海相识时,两人都接近不惑之年。张恨水觉得周瘦鹃是位儒雅的书生,待朋友极诚恳,与他一见如故。周瘦鹃于1920年4月被《申报》正式录用,编辑该报副刊《自由谈》。1932年12月,因《申报》革新版面,《自由谈》改由黎烈文主持。进入1933年,周瘦鹃开始主持《申报》新辟的副刊《春秋》。《春秋》是一种倡导市民文学的副刊,“文体不论新旧,但思想新颖、趣味浓厚”,以刊登通俗作家的稿件为主。与张恨水有过几次接触后,周瘦鹃代表报馆老板旧话重提,笑道:“我们《春秋》眼下急需长篇连载小说。章回体小说,要通俗,又要稍微雅一点,更得贴紧时代,如此拿手的人,委实不好找,希望张先生帮帮忙吧。”张恨水不愿失去这位朋友,便表示自己手头有一位参加过关外抗日的军人提供的大量资料,可以以此为基础,创作一部宣传抗战的长篇小说,主人公是东北军的四位连长。他慨叹:“南京方面,一面交涉,一面抵抗,实在不能找出一位大人物来做小说主角,还是写下级干部的好,这样,也就避开了为人宣传之嫌。”

  没过几天,张恨水便将《东北四连长》的部分手稿交到周瘦鹃手中。当年3月4日,小说开始在《申报》副刊《春秋》上连载,直至1934年7月30日才登完。张恨水当时在上海逗留长达半年,每写成几十页稿子,周瘦鹃便会派人去取,随取随发。1947年4月,该作经大幅修改,更名为《杨柳青青》,交上海山城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这一发就不可收,张恨水的《小西天》《换巢鸾凤》《<啼笑因缘>续集》等小说也先后盘踞《春秋》版面,一部登完再登一部。可以说,张恨水就是《春秋》的“台柱子”,也支撑着周瘦鹃在《申报》的地位。

  张恨水刊登在《春秋》上的小说,尤以《小西天》值得一提。《小西天》是他深入西北实地了解民间疾苦的劳动结晶。作品于1934年8月21日开始连载时,周瘦鹃特意加了一个编者按,以张恨水为参照,对那些整天高喊“到民间去”的口号,人却待在洋房、咖啡馆、跑狗场、跳舞厅的作家挖苦了一番。话里话外,是认为张恨水值得某些言行不一的大牌文人放下架子学习。而在此之前,张恨水就在《新闻报》发表了《上海人已经觉醒了吗?》,对某些赶时髦、唱高调的文人表达不满,与周瘦鹃的观点不谋而合。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1931年,周瘦鹃购下苏州凤凰街王长河头的一处带花园的旧宅,加以翻修改造,命名为“紫兰小筑”。次年,他移家姑苏,每星期抽两天时间处理《申报》和国泰公司的事务,另五天隐住紫兰小筑。1935年中秋节前夕,周瘦鹃邀请张恨水赴姑苏赏菊,并说要介绍许多当地文人与之见面。张恨水当时正在编《立报》,另外还有好几份小说连载任务,本欲推辞,却又收到周瘦鹃的一封信,言有要事相告。

  张恨水坐上了去苏州的火车。他在周瘦鹃的陪同下,逛罢公园的菊展,旋即来到紫兰小筑。周家花园令张恨水艳羡不已。园子外墙爬满爬山虎和薜荔,墙内有众多精致奇趣的花卉及盆景,且叠石成山,据地为池,有半亩大小的一泓碧池和一眼清澈见底的井。对此,张恨水并不奇怪,他知道周瘦鹃精通园艺学,盆景制作水平为江南一绝。张恨水也是个花迷,一年仅在菊花上的花销就不下两百块大洋,但莳花手艺较之周瘦鹃差了好几个档次,于是边参观边向主人讨教花经。

  张恨水注意到,周家花园虽是群芳斗艳,但独有紫罗兰享受专区的待遇。再步入主人的居所,他又发现客厅内供奉着一尊紫罗兰花神塑像,两旁是书法大家王西神书写的一副嵌进“紫罗兰”三字的对联:“紫钗红拂罗双美,菊秀兰芳共一庵。”书房内书桌上也摆放着两盆紫罗兰。

  坐在书房内,张恨水笑谑道:“周兄一生,最爱紫罗兰,与花有缘,爱花若命。”周瘦鹃颔首道:“特意约恨水兄来,就起因于紫罗兰。”接着,他向张恨水倾诉了青年时代的初恋故事。

  周瘦鹃在上海民立中学读书时,一个偶然的机会,去务本女子中学观看联欢演出,遇见一位名叫周吟萍的女孩子,她在台上的表演光彩夺目,在台下亦楚楚动人、谈吐清朗。他俩通过频繁地互递情书,关系终于发展到海誓山盟的程度。年少的俩人并不知道,婚姻不能单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因为周吟萍早已定亲,且她家是巨富之户,她家人鄙视周瘦鹃这个穷酸书生,强迫周吟萍斩断情丝……

  周吟萍的英文名就叫Violet(紫罗兰)。遭受失恋打击的周瘦鹃情感无以寄托,乃宣泄于紫罗兰。他的屋内、园中无处不见紫罗兰花,写作用的是紫罗兰墨水,主编过杂志《紫罗兰》,选编了《紫兰花片》《紫罗兰言情丛刊》,自己的单行本作品以紫罗兰命名的也有《紫罗兰集》《紫罗兰外集》《紫兰小语》《紫兰芽》《紫罗兰庵小品》等五种。他说:“我的那些如泣如诉的抒情作品中,始终贯串着紫罗兰这一条线,字里行间,往往隐藏着一个人的影子……”

  张恨水深深为之震撼。性情中人为无结果的初恋悲不自禁并非奇闻,奇的是相隔二十余年,受伤人伤痕依旧未愈合,仍然是那么刻骨铭心,挥之不去。

  周瘦鹃恳切地说:“恨水兄,我将此段经历透露给你,是希望你任用这个故事,写一部长篇。”张恨水不解道:“很好的素材,为什么不自己动笔?”“我也多次有过这念头,可如此一来,会犯主观的毛病,主角会写成圣人,没法看啊!更何况故事发生在南京、九江和北平等地,这些地方都是恨水兄久居之地,由你写再合适不过。”张恨水点点头,答应了周瘦鹃的要求。

  周瘦鹃从书桌内取出两札信件和一册日记,请朋友过目。日记与其中一扎信系他的笔迹,另一大札信函用罗帕包裹着,并用兰麝的香料熏蒸过。打开这札香息扑鼻的信件,只见封封字体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他说:“可以让你尽一日时间,把这些文件全数看看,有不大懂的可以问问我。”

  二人还达成共识,即给予女主人公最大的同情,“写得让读者都同情起来才好”;至于男主人公,尽管情感上遭受挫折,却并未消沉,而是愈发积极地奋斗。

  主人很快便退出书房。独处书房的张恨水翻弄着信笺和日记,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绪久久平静不下来。朋友的旷世奇恋,也让他想起自己的一段刻骨铭心却无结果的恋情。

  1928年夏天,张恨水在报馆处理外来投稿,一封信封上字体秀媚的信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他一把撕开,从信囊里抖出两张朱丝格稿纸。其中一张是写给他的信,写信人是一位小姐,自称醉心国学,平日喜爱吟诗填词,特意寄来几首,烦劳他斧正。张恨水又读了另一页信笺上的两阕词,心里暗暗叫好。次日,这两阕词在张恨水编辑的副刊上发表。那位作者又迅速寄来一封信,表达谢意和对张恨水的景仰之心,希望与他笔谈。他觉得再不回复未免失礼,便提起笔来,给这位作者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为了尊重这位小姐的隐私,笔者下面权且对她以S小姐相称。

  从此之后,每隔两三天,张恨水与S小姐便会互通一函,谈国学,谈诗词,也谈各自的志趣。夏去秋来,二人在北海公园首次相见。

  随着交往的加深,张恨水洞悉了S小姐的身世和现状。她系南洋归国华侨,家境殷实,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现在一所学校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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