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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与考证:萧红居地安葬地及纪实作品研究》(34)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1日15: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郭淑梅

  我虽写信并不写什么痛苦的字眼,说话也尽是欢乐的话语,但我的心就象被浸在毒汁里那么黑暗,浸得久了,或者我的心会被淹死的,我知道这是不对,我时时在批判着自己,但这是情感,我批判不了,我知道炎暑是并不长久的,过了炎暑大概就可以来了秋凉。但明明是知道,明明又作不到。正在口渴的那一刹,觉得口渴那个真理,就是世界上顶高的真理。

  ……

  关于珂,我主张既然能够去江西,还是去江西的好,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一定,他也跟着跑来跑去,还不如让他去安定一个时期,或者上冬,我们有一定了,再让他来,年青人吃点苦好,总比有苦留着后来吃强。

  ……

  这几天我又恢复了夜里骇怕的毛病,并且在梦中常常生起死的那个观念。

  痛苦的人生啊!服毒的人生啊!

  我常常怀疑自己或者我怕是忍耐不住了吧?我的神经或者比丝线还细了吧?

  我是多么替自己避免着这种想头,但还有比正在经验着的还更真切的吗?我现在就正在经验着。

  我哭,我也是不能哭。不允许我哭,失掉了哭的自由了。我不知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连精神都给自己上了枷锁了。

  这回的心情还不比去日本的心情,什么能救了我呀!上帝!什么能救了我呀!我一定要用那只曾经把我建设起来的那只手把自己来打碎吗?

  祝好!

  荣子 五月四日

  这封信是一个处于绝望境地的人,北平之行后,发出的真正的“分手”的信号,“我一定要用那只曾经把我建设起来的那只手把自己来打碎吗”,可见她是想过“分手”这件事的,只是她不想迈出这一步。让她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两个她所信赖的人共同做出背叛她的事情。想当初,她在日本给萧军写信时,提到许粤华,用的是“华姐”的称谓,而这个所谓的“华姐”一边和她做着朋友,一边背叛她。在她试图拉回萧军的过程中,“华姐”的反助力,让她对和萧军能否继续维系感情关系的信心彻底丧失。“我们的生活也没一定”,一方面是指她与萧军居住在北京还是上海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指他们是否在一起生活,也没有定下来。

  在她写第四封信的同日,也就是5月4日,由于情感的煎熬,心潮难平的萧军在日记中写到:

  我很怕早晨一醒来的时候,那个可怕的思想来建设它新基础的时候,它要破毁一切昨天所决定的,它又要使我这一天陷于忧伤里,我将要用方法排除它——运动。

  昨天许突然对我说:

  “中国人材很缺乏,你不要为了爱,就害了自己呀!把失恋的痛苦,放到工作方面去,周先生是这样的……”

  “我但愿自己渐渐就会好起来的,不过自己总是不能把握自己的热情……”

  “还是太年青啊……”

  日记中转述的许广平所说的“失恋的痛苦”是指萧军与许粤华和失恋,还是萧军与萧红的失恋,很值得推敲。在许广平那里,圈中这样大的事情,想必她是知道的。萧军的回答是,“不过自己总是不能把握自己的热情”,可见理性和情感的纠结中,理性是很难占上峰的。萧军的“泛爱”以及是否能够继续“泛爱”下去,是谁都难以把握的。

  5月6日萧军给萧红第二封信,以自已的“献身说法”指导她如何从情感的困境中摆脱出来。甚至希望萧红能够把感情的痛苦看成是写作的资源来分析、记录下来,以备将来创作之需。

  吟:

  我想今天会有你的信来,果然在我一进门,在那门旁的镜台边站着一封信,那是我的。

  ……

  自从前信说给你,我不再喝酒了,现在还是没喝。那剩余的酒还是摆在那里,我对于它们不再感到兴趣。现在却偶尔也抽一枝烟,觉得抽烟的时候情绪很安宁。

  ……

  几日来我把整部的精神沉浸在读书里。正在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这真是一部好书,它简直迷惑了我!那里面的渥伦斯基,好象是在写我,虽然我没有他那样漂亮。

  ……我现在的感情虽然很不好,但是我们正应该珍惜它们,这是给与我们从事艺术的人很宝贵的贡献。从这里我们会理解人类心理变化真正的过程!我希望你也要在这时机好好分析它,承受它,获得它的给与,或是把它们逐日逐时地记录下来。这是有用的。

  ……

  有时我也静静的躺在大床上(我已不在小床上睡了)从玻璃看看窗外的天和黄杨树,那只要有一点风就闪颤不定的叶子们,心里很安宁。最近报上有人说,女人每天“看天”一小时,一个星期会变得婴儿似的美丽!我并不想美丽,只是觉得心很安宁,甜静,你也可以这样试试看。也试试每天早晚我所说的那样话,这是心理治疗法,不是迷信或扯蛋。

  ……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学“足声舞”了,就是脚下带响动的那种舞。两月毕业,共十五元钱。学好了,将来好教你。

  上海你要买什么吗?

  就写在这里了。

  你的小狗熊  五月六日下午三时四十五分

  萧军似乎有以艺术的名义进行情感实验,他可以深陷一段恋情也可以通过理性的驱动,迅速地解脱。萧红却不然,深深地陷入爱情、婚姻、写作与家庭的统一体中,她要建构一种爱情与事业共同提携着进步着的新型家庭关系。在写作上与男人平起平坐,在爱情上与男人共同分享。尽管经历过东兴顺旅馆事件,在她的一生中那是不堪回首的一幕,但对于爱情她仍然持信任的态度,爱情这字眼对萧红是神圣的,不应该亵渎的。相对于萧军一次次的把持不住自己,萧红却始终如一地爱着萧军,直到两人分手,只是这爱情让她的身体和心灵都承受不起。

  在5月6日的日记中,萧军写道:

  ……

  有一个红衣的不大胖的小男孩,每天早晨要走在他那不甚胖的父亲的前面,到我唱茶的地方,自己指示着,由爸爸掏钱买一个插着竹签的糖,于是愉快地舔着(有一点节省)和爸爸谈着……

  于是这引起了我一点朦胧的愿望,好像我也需要有这样一个小孩子似的……自己又觉得这小市民的想头怪可笑啦!”

  我不适合于做一个丈夫,却应该永久做个情人。

  将读完了《安娜》的第三部(350页)我心里很安宁。沿着草场走一转,一些孩子们跑叫着,像一些麻雀似的。月季花开在花圃里,一只黑头灰身黑长尾鸟在我底面前从一树枝上飞叫到另一枝上,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我计划着要写一篇《夫妻》,以我和吟以及周遭凡有妻子的朋友们作题材,解剖他们,发见他们的病解,我觉得这是必要的。

  日记里,有一句重要的话,“我不适于做一个丈夫,却应该永久做个情人”。这里,萧军与卡列宁和渥伦斯基对号入座,经过考量他认为适于做情人。奇怪的是这个渥伦斯基却对孩子很感兴趣。当然,孩子可以使具有保护欲的萧军产生男人强壮的感觉。在延安困难时期,没有医生的情况下,他甚至自己亲自动手接生孩子。他的二女儿萧耘就是在父亲的接生下,来到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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