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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韵:消亡可以是如此艳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18日14: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水平在《妈妈,领我去看河》一文中这样写道;“当他到来的时候,我双手合掌,闭上眼睛说,‘天赐给了我宝贝。’”这个宝贝,当然是指它四十岁才得到的儿子。而我,却是在读完这本名为《河水带走两岸》的书后,闭上眼睛在心里说,天赐给了沁河一双如此深情的慧眼与美目,有这样的凝视,河流不死,乡村不死。

  至少,它们会活在这个沁河女儿的生命里,活色生香,倾国倾城。

  水平说,拥有一条河流出生的人,是最幸福的人。所以,她才对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深深抱歉,说,我怀你太晚,有许多东西消失了,你看不到。这是妈妈的错误。

  那天,读到这句话,我泪流满面。

  厚重的一部大书,是葛水平对沁河、对故乡、对北中国乡村、对农耕文明所孕育出的情感方式、审美观以及一切的致敬、叹惋、凭吊。我要承认,是这部大书,让我读懂了,水平的美,她独一无二的美和魅力,来自何处。那无可取代悠长而坚韧的美和魅力,是由什么丰沃的母体诞育生养。所以,在她这里,消亡是如此无奈悲伤,却又如此艳情,如此性感,如此风情万种。也许,那就是大美山河自身的袅袅余音和绝唱吧?只不过是借了这个人世间的生灵发声。

  一切都那么有情有义,荒草中的小石雕、老时光中的柱础、佛塔上的琉璃、二百年前的眠床、木雕窗棂、刺绣和老银器、象征现世安稳的土炕、端正严谨的古老民居……它们不是物,不是物件,它们就像她前生前世的恋人一样,来到此生与她践三生之约。因为,她对它们狂喜缠绵义无反顾的热爱中,有一种神秘的大快乐和宿命的无法言说的悲伤。我还相信,一定是有前生的,否则,以她四十几年的生命,她怎么就能对这河山,对这土地,对渐行渐远老时光中的一切,爱得如此痴迷?如此疼痛?

  多年前,在美国,在我最忧伤迷惘的时刻,我无意中撞到了一个叫爱德华德·霍普的画家,我站在他的画作前,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滚滚而出。我想,我看到了失去,看到了流逝,他用他的画笔、油彩,描绘出了无可挽救的流逝的瞬间。或许,是在一个特定的情境之下,我误读了他。但我不管,我只记得,在纽约让我迷失的陌生雨雾之中,和他的相遇,对我几乎是一种搭救。

  其实,我想说,水平是幸福的。她有这样情深意长的河山、这样不离不弃的土地、这样的人群、这样的村庄、这样的草木万物,可以让她恣肆和深情地回首凝望。她见识过沁河的浩荡,闻到过沁水的清香,在山川河流之中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初的也是最珍贵的乡村岁月——尽管那已是末世的山川和最后的乡村。他们厚待了她,恩宠了她,使她出落得如此缤纷美好——是他们选中了她吧?选中她来为一切过往记忆。而她,这个懂得感恩的孩子,没有辜负他们。

  她说,“什么叫锦绣,一座山脉一条河流没有本质的区别,当它们隆升并延伸出无数山脉,无数条河流时,我们说山河锦绣。我躺下去,如睡在燎皮炙背的火炕上,如躺在我亲娘的身边,闻着花草的香气,我愿意这样睡过去,睡到尘世花开。”

  这就是葛水平的家园。她灵魂的归处。

  而我,我这样想,在葛水平之后,或者说,在我们这一代人之后,还会有人再为山河伤心吗?……仅仅这样一想,便悲从中来。

  2013-7-2,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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