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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颖发言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04日13:34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新颖(复旦大学文学院教授、复旦大学中国当代文学中心副主任):

  读《带灯》的时候,能带动我想很多问题,比如说汪政刚才提到的乡村建设乡村改造。读《带灯》时,我首先想到梁漱溟到老年绝望时的一句话:“我们这个世界有一天还会好起来么?”这让我想起来我的一位中年作家朋友说的一句话,“我们处在今天这个社会里面,一个人他到了中年还不绝望是不可能的。”我觉得这种透彻的绝望感在《秦腔》里已表达的非常的充分。我想中国乡村的美好的东西的丧失其实在40年代沈从文的《长河》里已经有了提示,可是沈从文他没有这样狠的心肠把乡村破碎的溃败的过程写出来,可是秦腔写出来了。问题是这样的东西写出来之后还能怎么样?我们知道后面有《古炉》这样更惨烈的历史记忆的书写。所以当我读到《带灯》的时候感觉,感觉中国文化没有绝望到底的事物,觉得事物坏到底的时候还是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支撑。《带灯》一如既往的写到了基层社会盘根错节的问题,我们处在这样一个乱象丛生的社会里面,我们作为一个个体他会怎么办?贾平凹写的带灯性的人物让我充满喜悦感。就是说一个处在今天社会里的人,在今天社会里我们看到任何东西都不会稀奇,但是也潜藏着一股力量,它不一定是所有人都具备的,这个力量就是从乱杂的事物中生发出来的向善的向上的力量。贾平凹塑造的带灯这个人物就是这样的,带灯的好,不是脱离社会的好,带灯的好就是从乱象丛生的社会中生出来的好,就像萤火虫从腐烂的草中生发出光明。所以我们现在就是从乱象丛生的似乎看不到一点点光明的社会里生出来的好。

  第二点:这种光明虽然很微弱,但它是从自身里面生发出来的。微弱的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可以依靠,但其实只有微弱的光明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是可以依靠的,而外在的很大的光明,即我们寄托于政治寄托于制度、政策对于个人来说不是本质的,本质的是自身出来的力量和光明,虽然很小很微弱,但有或者没有这么一点东西使一个社会沉到底部它能不能反升向上。读《带灯》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许地山写的一篇很短的文章,“一个朋友晚上要走夜路,要翻山越岭,另外一个朋友就给他准备了一个火把,可他不要火把,说他带着火把会很危险,走到半路有可能会灭。我们不能随时把光明寄托在外在的事物上,那是随时可以灭的。即使火把不灭,它有可能会引来许多虫兽,我什么都不带好。我什么都不带,慢慢的我的眼睛自身就会产生出光明来,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我就能在黑暗中慢慢看清道路。”《带灯》比许地山写的还要明确,它是自身生出来的东西,我觉得这种东西比我们寄托于外在的东西都要可靠。

  另一点是,这种东西是在60岁写出来的。我愿意强调的是:一个人在60岁写出来的东西跟20岁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人生命经验的总和、生命经验总量的体现,所以贾平凹写《带灯》的时候没有一个很高的东西, 很低但是很实在,而就是由一个有很多生命经验总量的人发现的这么一点点很微小的东西其实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关于我提到的年龄问题,我想强调两点:从贾平凹个人的创作来讲,他从50岁到60岁,创作能力很强,从个人来讲是很了不起的。当从扩大意义上来讲,我们从现代文学来讲,我可以稍不客气的指出,我们的现代文学史其实是青年文学史,因为我们讲每个时段文学的时候都是在讲那段时期年轻的历史,讲下一个十年的时候而上一个十年就不再讲,所以中年的作品很少讲,偶尔讲的都是了不起的作品,比如鲁迅38岁时写的《狂人日记》,其他时候我们讲的都是20几岁人的作品。这个局面大概一直延续到80年代。但是到90年代特别是新的世纪以后,讲文学史时就不会讲了这个时段,下一个时段就不会讲。我要说的是,像贾平凹以及以贾平凹为代表的这些作家,他们的创作历程在30年、40年及以后说是势头是持续高涨的、不再衰弱,他带来的是一种成熟的品质。我不是说青年文学不好,但一个青年文学的好和一个中年文学甚至后中年文学带着丰富的人生经验总量的作品分量是不一样的。往大一点说,它是代表了中国现代文学的逐渐成熟。如果我们的语言文学一直是青年文学的话,这个语言的文学是一个不成熟的文学。我们在讲古典文学的成熟,读到杜甫的晚年的诗也非常好。贾平凹他们这一代作家都是进步的,都是一步一步的在往上走,现在看起来仍旧未停息。从40岁写《废都》,50岁写《秦腔》,60岁写《带灯》一直如此。比如日本的能乐演员是要从小培养的,能乐的演员演出是否成功这要看在演出过程中是不是能花,很多演员没有花,但到了18或19岁以后就有了花,这样的才是一个好的演员。但更好的演员是他到了30岁还有花,到了50岁还有花就是很了不起的演员,一个人到了70岁80岁的时候还有花就可以称之为大师了。而70岁的时候不同于20岁,20岁的花很容易得到,但70岁的花是包含了20岁的花的,我觉得这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我作为贾平凹作品的读者,从40岁到60岁他不断有自己的创作的花,这个花一个比一个好,但这个花同时还包含了以前的花的好,这是很了不起的。我觉得这种创作的势头他不会停歇,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作品带给我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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