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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鲁华发言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04日13: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韩鲁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副院长、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当代文学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贾平凹的新作《带灯》在许多方面,在我看来毫无疑问是延续着《秦腔》、《古炉》的整体艺术思路前行的。但是,这其间的确有着明显的变化。这部作品与此前的《秦腔》、《古炉》等在艺术叙写上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一是内在的风骨更为突出,作品的内在质感更强;二是叙述上更加质朴,白描性、直叙性更强;三是于整体艺术建构上,意象性似乎在减弱,细巧的东西也少了,更加沉静、厚实、直白,是一种生活骨架本真式的呈现。

  更加令人心灵震动的是,从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作家在文学艺术创造上的一种追求,或者叫野心,那就是贾平凹试图实现着将中国文学艺术精神打通的探寻。他自言以前倾心于明清,现在对两汉更感兴趣,欲以两汉笔法叙写今天之事,也许将来他还会将目光投向先秦。他的文学创作中两宋元明清的艺术因质影响是明显的。重要的不仅是对于文学笔法的学习,而是从作家文人身上承续其文学艺术精神气质。比如,苏轼的精神气质,在贾平凹身上就有着明显的显现。在拉通中国文学艺术历史的过程中,寻求中国式的文学艺术建构,这一方面,当代作家中许多人都在做着努力。于新世纪,或者再早一点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国作家便开始了这方面的努力,取得了不容忽视的成就,只是人们并未像今天这样清醒而已。虽然如此,笔者还是认为这一历史使命并未完全完成,并没有从根本上彻底解决。百年来,中国文学一直未能彻底解决确立“我是谁”的问题。西化移植模仿,或者以实用主义的方式,从中外文学中拿来一些东西,貌似古典的、西方的,实际上却给人一种拼帖的感觉,并没有完全地融会贯通。所以,对于传统的承续,更为内在的是,在艺术创造中,融会贯通着中国文学艺术的思维方式和艺术精神,内在骨子里具有一种中国文化艺术的风骨,有一种中国文学艺术的精神神韵。也就是说,至今中国式的当代文学的艺术思维、艺术精神还未完全建立起来,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作家理论家所应当彻底检视和思考的问题。

  正是从这一方面考虑问题,《带灯》所引发的思考,是中国现代以来文学发展中带有根本性、本质性的问题。而且笔者还有一个感觉,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到了一个需要进行历史性总结的时期。这一思考是在莫言获诺奖之前便产生的。有不少作家似乎都在做着这一方面的努力。在中国当代作家中,应当说贾平凹于这一方面的努力,是觉悟的比较早的作家,也是最持久、最具特色、最富有建设意义的作家。当然,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中的种种探索,也是最富有争议的。也许正是他这种不安顺的探索,在别人倾向于西方寻求中国文学的出路,而他却始终如一地坚持将目光专注于中国文学传统,使得他的文学创作打上了非常浓厚的中国本土化的印记。如此说来,有人将他称之为是最中国化的当代作家,是有其道理的。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把这部作品放在建构中国式文学写作的语境下来思考问题,不失为一种解读的视野。

  从《带灯》的阅读中,我们确实感觉到了贾平凹文学叙事上的变化。这种变化依然在中国文学叙事的传统之中,所不同的是更加富有质地,体现出他自己所言的“海风山骨”审美特质。不仅如此,这部作品比起《古炉》,特别是《秦腔》要好读多了,也许,正是这种更富质地的文学叙事,使得依然的生活叙事中所潜藏的血性骨脉,给予了人们更多的阅读激情。中国文学艺术的叙事传统,从地域角度来说,总体可以分为南北两大系统。不仅古代的文学创作,大体以秦岭长江为分水,就是今天的作家叙事,南北的叙事风格,其差异性还是非常明显的。贾平凹在这部《带灯》要“沉而不糜,厚而简约,用意直白,下笔肯定,以真准震撼,以尖锐敲击。”其实,他所处的商州,是中国南北的交叉地带,本身就融汇着南北文化,在他的身上也就融汇了柔和清秀与沉厚尚实的叙写因质。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认为贾平凹的《带灯》所具有的刚柔相济的叙事风格,并不能仅仅归结于作家所说的学习两汉的叙事,还有着他从文化性格角度所兼具的南北文学叙事传统的吸纳融汇。

  在此我们还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归结中国文学叙事传统。就其叙写笔法来看,又有着史传笔法与诗骚笔法。贾平凹的文学叙写,主要承续的是诗骚传统。记得贾平凹曾经说过,他在文学叙事上是“以实写虚”如果将诗与骚进行比照,可以说“诗”是以质实敦厚为主调,而骚则是以诡异空灵为主调。贾平凹的文学叙事便是于诡异空灵中融汇着质实敦厚。这种叙写追求,在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了不断的探索与发展。作品中的质地感的强化,其实在《土门》中便已显现的非常明显。特别是《古炉》,史传的笔法因质已经更加突出了。这里我们说一种现象。在《古炉》和《带灯》中都有着宏阔场景的叙写,最为典型的便是,前者对于武斗场景的叙写,后者是元薛两家的械斗,其描绘都是非常精彩的。是否可以从某种角度上说,它有两种传统,一个是文人传统,一个是民间传统。贾平凹的文学创作,非常注重作品的趣味性、神韵性、意味性、情趣性等的表达。这些,我们不能不说,他更多是对于中国古典文学的体悟,对于中国传统文人文化精神性格气质的承续。所以说,“他把中国文学悟得恨透,不立流派而自成一家,以海的博大接纳外来的手法和技巧,所以我们看到的是鲜明的中国气派和中国味道。”而这个气派应当说是中国文人的文学气派,这个中国的味道,也是中国文人传统的味道。

  贾平凹的文学叙事思维,于整体上来说,是一种意象思维模态建构。这种整体意象叙事建构,不仅追求其象征性、隐喻性等,而且在叙事把握上特别强调整体性、流观性、模糊性、散点透视性等等。这也就是说,贾平凹的文学叙事,一方面追求作品的这种整体意象艺术建构,非常重视叙事结构的整体性、茫然性、意象性。在这里,也就表现出他意象叙事思维的另外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整体性把握。这种整体性艺术思维,给他文学创作的具体叙事,带来了一种新的变化,同时也使得其叙事与其意象建构更为浑然一体。这正如他所说,“对于整体的,浑然的,元气淋漓而又鲜活的追求使我越来越失却了往昔的优美、清新和形式上的华丽”。“没有扎眼的结构又没有华丽的技巧,丧失了往日的秀丽和清晰,无序而来,苍茫而去,汤汤水水又黏黏糊糊”,“尽量原生态地写出生活的流动,行文越实越好,但整体上却极力去张扬我的意象。”于此还体现着贾平凹文学叙事艺术思维上另外一个基本特性,那就是“以实写虚,体无证有,”追求的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融合。这里实际上是与中国文学艺术中“仰观”“俯察”式思维方式于本质上相一致的。

  中国古代对于时间把握的思维特征, 第一,对于时间流动过程的整体性把握体验,它是浑然茫然等;第二,将自然与人的生命紧密融合,将自然地河水流逝,喻为生命的流逝,二者合二为一,构成时间的整体观念;第三,感悟顿悟性,亦即对于时间的把握,不是出于理性的分析,而是源于生命的体悟;第四,实际上它还包含着一种模糊性。正因为它不是分析,而是体悟,这中间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模糊地带,而这也许正是文学叙事在时间上更具有内在张力的地方。

  由此我们来审视贾平凹文学创作叙事时间上的思维特点,可以说上述这些都有着体现。《带灯》的叙事,从时间上来看,一年四季的变化融入整体故事叙述的建构之中,亦有大的社会时代,比如从元老海阻止高速公路通过樱花镇到大工厂的建立。这告诉人们一个时代的时间区段。从作品中可以推测到,大概叙述了带灯到樱镇这几年的生活历程。但是,究竟是几年,我们确实无法作出准确判断的。正是在这种模糊性的时间叙述中,给了人们一种却十分清晰的时代。现在的存在是人时间存在的一个主要的切入点。因而,文学叙事的时间建构,也就首先是一种此时的时间建构。《带灯》的叙事时间毫无疑问是以此时为其基本叙事建构的,叙述的是我们正在进行着的现实。从文学叙事思维方式角度看,关注当下性始终是贾平凹文学创作的一个基本的特征。建构自己的文学叙事空间区域,这似乎成为当代作家进行文学叙事上的一个共同的趋向。比如莫言的山东高密东北乡,刘震云的故乡系列,阎连科的耙耧山脉等。贾平凹建构自己的叙事地域是从商州系列作品真正开始的。可以说,他主要的文学作品,所叙写的都是商州,商州便成为他文学叙事的基本地域对象。商州作为贾平凹文学中所创造出来的叙事空间,从自然地理上看,它是秦岭中的一个山清水秀的盆地,连接着中国的南北。就人文地理角度来说,它是陕西的一个地市级的区划,是中国南北文化的一个交汇地区。从《满月儿》等一直到《带灯》,贾平凹叙写了商州当代的社会历史生活。位于秦岭中的商州就犹如一座丰富的矿藏,为贾平凹提供好了丰富的文学叙事资源,也成为贾平凹文学叙事叱咤风云的广袤无限的天地,使他创造出一个文学叙事意义上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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