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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不讳言自己善变 不愿把错误看法放在心里(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5日16:54 来源:北京青年报

  到了日本眼界开阔之后,梁启超重新思考这件事。他写了《保教非所以尊孔论》,他认为在20世纪一个标志性的东西就是人人都要争求自由,而这个自由主要是思想上的自由,立一个孔教恰恰限制和约束了人的思想的自由。其实他在那个时候已经读了英国学者写的《自由论》一书,他当时很信奉这套思想,所以开始反对老师的观点。他把文章发在了他主办的《清议报》上,这是梁启超第一次把与康有为的矛盾公开化。

  康有为到了日本之后被清政府通缉,所以日本政府就把康有为送出境了。康去了英国、美国,又到了南洋一带,一直不能回日本。因为清政府不同意日本收留他,所以只有梁启超一个人在日本。老师不在身边,他也就自由了很多。包括他自己主持《清议报》,很多文章都是他自己写的,他可以把自己的思想不断通过报纸传播出去。这个时期的梁启超是一个非常激进的、非常激烈的梁启超,跟我们传统印象当中的那个梁启超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开始放弃尊孔、放弃立孔教,甚至走到了批孔道路上。

  他激烈的言论不光引起了康有为的不满,也引起了像黄遵宪和严复他们这些老先生们的不满,批评梁启超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所以梁启超在成长过程当中有些老先生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的,不光是康有为,这里面特别是黄遵宪和严复对他起了很大的不断修正的作用。这也是他的一变,这一变可以说使他从康有为的束缚当中跳出来了,视点更高了,眼界也更开阔了。

  这个时候的梁启超有很多激进的、革命的主张,包括他跟孙中山走得很近,他们当时想成立一个组织,打破“保皇会”和“兴中会”的界限等。

  如果想真正了解一个人,那就认真地读他每个时期的著作,包括了解他的经历。梁启超激进的主张持续到1903年,包括他被康有为派到檀香山组织“保皇会”这个时期。他在跟康有为的通信中虽然不断检讨自己对老师有失礼的地方,但是他认为自由还是人的第一权利。我为什么讲这个呢?因为下面我要讲到他最后怎么放弃革命的思想,再次转到了君主立宪上来。

  第三变:放弃革命主张

  转向君主立宪

  很多人喜欢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文章写得慷慨激昂。那个时候他把中国的20世纪想象得非常壮丽。当时梁启超是一个比较激进的形象,但是后来发生了他的人生当中一个很大的变化——放弃革命主张,放弃激进主义、破坏主义,而转向了稳健的、君主立宪的这样一种政治诉求上去。这个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这个变化要从他访美开始。1903年,美国的“保皇会”又邀请他去美国。他在美国待了10个月的时间,这成为他思想的又一重要拐点。

  梁启超去北美有一个预设的目的,就是要考察“新大陆的政俗”,新大陆指北美,主要是美国、加拿大这两个国家。他认为美国就是一个共和政体的国家,美国革命可以作为中国革命的榜样,甚至认为经历一次美国式的独立战争,中国就可能走上民主共和的道路。

  经过一年的考察,走了几十座城市,见了很多人、谈了很多话,他发现美国的民主共和绝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国人的自由并不是因为独立战争之后造成的,在独立战争之前他们就已经拥有了自由。美国人能得到现在这种民主共和自由的体制有革命之外的原因,不仅仅是美国的独立战争这样一种革命的方式、战争的方式,还有其他原因在里面。在他看来主要就在于美国政治进化的特殊性。

  他从美国考察之后得出三个结论,第一:暴力革命不可为;第二:中国现在尚不具备实行民主共和政体的条件;第三:君主立宪是最好的政治选择。

  他在《新大陆游记》中总结中国人的缺点主要有四条:一曰有族民资格而无市民资格;二曰有村落思想而无国家思想;三曰只能受专制不能享自由;四曰无高尚之目的。

  回国之后,他在《新民丛报》陆续发表了《答飞生》、《答和事人》、《论俄罗斯虚无党》、《俄国立宪政治之动机》、《呜呼俄国之立宪问题》、《续纪俄国立宪问题》,乃至长文《开明专制论》等一系列文章,公开宣布其宗旨,从日倡革命排满、破坏主义,转向尊王、立宪。他在《开明专制论》的开篇中特别说明,其主张开明专制,与立宪主义并不自相矛盾,是中国现有条件下的必经阶段。他在文章结束时明确提出了立宪的时间进程:“虽在承平之时,有一强有力之中央政府,网罗一国上才以集其间,急起直追,殚精竭虑,汲汲准备,而最速犹非十年乃至十五年不能致也。”

  他的这一变固然是康有为所欢迎的,但在社会上还是引起了巨大反响,特别是年轻人的不理解。善意的提醒,恶意的指摘,一时间都传到梁启超的耳中,他也在许多场合做出了回应。

  蒋百里署名“飞生”在《浙江潮》第八期发表文章,对梁启超的观点提出质疑,认为他的观点“倒果为因”,颠倒了因果关系。一位自署“和事人”的读者,也写信对他自美洲归来改变宗旨提出质疑。

  与梁启超最相知相通的,还是黄遵宪,他在1904年写信给梁启超说:“公之归自美利坚而作俄罗斯之梦也,何其与仆相似也。当明治十三四年初见卢梭、孟德斯鸠之书,辄心醉其说,谓太平世必在民主国无疑也。既留美三载,乃知共和政体万不可施于今日之吾国。自是以往,守渐进主义,以立宪为归宿,至于今未改。”

  俄罗斯之梦就是宪政之梦。大约在1902年《新民丛报》创刊之初,梁启超就已关注到俄罗斯的革命运动,曾作《革命!俄罗斯革命》一文,为俄罗斯革命而大唱赞歌。

  两年之后,他写《论俄罗斯虚无党》,态度为之大变,他说:“虚无党之手段,吾所钦佩,若其主义,则吾所不敢赞同也。”他在这里提到的虚无党,现在通常称为民粹派。梁氏为何不敢赞成他们的主义呢?因为,“彼党之宗旨,以无政府为究竟”,这是梁氏不可理解的,在他看来,即使今后达到大同太平世界,也不能没有政府。

  实际上,梁启超更看重俄罗斯的,还是“所谓地方议会者起焉”,由于有了地方议会,“凡关于各地方上教育之普及,道路桥梁之修筑,卫生机关之设备等,其权利义务,皆归此议会,实俄国民权之一大基础。”他还看到,“租税问题,实对付专制政府之不二法门也。今俄之地方议会,其所挟持者,实在此点。”他主张:“以租税问题为正军,以暗杀主义为游击队,俄民之复见天日,其遂不远乎!”(《饮冰室合集》集外文220-222页)

  以上讲了梁启超在思想上和政治选择上发生的三次变化。民国初年,梁启超放弃了坚持多年的君主立宪,接受民主共和这个现实,致力于民主立宪——先与袁世凯合作,共建民国;又与袁世凯决裂,再造民国,也是一次较大的变化。再一次发生在1920年前后,梁启超欧游归来,思想上又一次发生巨变,因牵扯问题更多,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讲。后一次变化,可以参看《欧游心影录》这本书。

  诚然,梁启超所处的时代就是一个大变动、大转型的时代,他的善变,是想努力适应这个时代,并跟上这种变化。

  本版文根据解玺璋讲座整理

  本版速录/崔莹

  (解玺璋,知名评论家、学者、近代史研究者,从事报刊编辑、图书编辑二十余年,曾获多种全国及北京市文艺评论奖,著有《梁启超传》、《一个人的阅读史》、《喧嚣与寂寞》、《雅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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