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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一家人》(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23日13:45 来源:中国作家网

  赵冠球有点犯琢磨:“嫂子心重,找不回来是个事。钱多吗?”周老顺犹豫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吧。”赵冠球问:“有多少?要不我先给垫上……”周老顺有点难堪:“这个数恐怕你垫不上。”赵冠球咬了咬牙:“那你说说看。”

  李阿香出来吆喝:“周大哥!嫂子醒了。”赵冠球一愣:“周大哥,先去看看嫂子吧。”周老顺也明白李阿香喊赵冠球的用意,装糊涂进屋去了。

  李阿香面带埋怨拉着赵冠球往自己屋里走:“你瞎说什么!丢多少钱你知道吗?”赵冠球有点斗气:“多少我补不上啊?”李阿香瞥一眼周老顺家的方向,赶紧拉着赵冠球回家。

  赵银花醒过来,眼泪还在眼里打转:“你说,我这不是天底下一等的大呆头吗?那么多条子,每一张都是真金白银,我怎么就放到身边呢?”周老顺把赵银花搂着怀里哄着:“银花,钱是瓯江潮,有来就有去,你丢了,我给你补上。”

  赵银花说:“我拼死搏活受的罪,你也给我补上吗?头一次去淮安,我连淮安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想有个人帮我指指。女儿让你送走了,儿子被你逼走了,连你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无踪无影。好不容易等你走归了,你连见都不见我一面又阴悄悄闪了。你补给我,补得回来吗?!”赵银花又呜呜哭起来。

  周老顺无奈地看着赵银花,忽然捂着脸像赵银花一样呜呜哭起来,声音比赵银花的还大。赵银花用拳头捶他:“我哭你也哭,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没出息!”周老顺哭着:“我见不得你难过,你难过,我就难受。”“好了,我不难过了!钱是水,挣来就要花去,就当自己花光了,明天再挣!”

  周老顺突然笑出了声,他两手从脸上移开,一滴眼泪也没有。赵银花哭笑不得:“死老顺,你还有心思装神弄鬼笼耸我!”周老顺扯过毛巾给赵银花擦眼泪:“不哭就好,今天我们不想这件事好吗?”“说不想,总还是想。”

  周老顺问:“既然要想,就使劲想。你能记住谁欠了钱,欠多少吗?”“一共二十一家,几角几分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能记住就好,我们试着去问问,人家要是能记住,就会给我们,能记住多少就给多少。没记住的,就算了。就当这钱我们花过了,花钱买教训嘛。”

  赵银花担心:“那些钱都没账,就是些条子,我们能记清,人家会认吗?”周老顺说:“人家能记清的也就能给,记不清的,我们也别强要。你去走一次,就是要不回来,我们也心安了不是?退一万步说,就是要不回来也没事,想想当初来温州的时候,不就是卖了房子的那点钱吗?钱哪来的?人挣的。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再挣就是了。”

  赵银花想了想,决定去试试。周老顺担心妻子受欺负,提出陪她一起去。赵银花是个要强的人,她说:“你去干什么?这没凭没据的事儿是我干的,我领着个大男人去了,让人家觉得好像我是去逼债打架的。”周老顺点点头说:“道理没错,可你独自去,我不放心。”赵银花说:“你有什么不放心?进货,出货,不都是我独自去的吗?我想去走个过场,也不抱多少希望,能找回多少算多少,找不回来了我再挣!”说走就走,赵银花起身背着包就要出门。周老顺一把拉住她:“别着急上火。”“放心,我半点都不着急上火。老顺,我不上火,你千万也别上火啊!”周老顺高声说:“得令!”

  赵银花第一站是去温州吴服装厂。她在走廊遇见吴厂长,把要结账但条子丢了的事讲了。吴厂长问:“你能记住多少钱吗?”赵银花说:“我能记住。”吴厂长说:“我们会计的账上也记着,对一对就是了。”

  赵银花来到财会室,对会计说:“那条子上是5123块。”会计查了一下账:“赵姐,你记得分毫不差。”

  吴厂长让会计付现款,赵银花好激动:“吴厂长,真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吴厂长笑道:“丢欠条的事我也有过,不奇怪。再说了,合作这么久,你一直给我最低价,我要是赖账,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赵银花一个厂接一个厂地去结账,她向厂长们说着同样的话,没有一个不认账的,都给她按数付了现款。赵银花从最后一家服装厂出来,疲惫地走着。周老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银花,银花!”赵银花笑着说:“你到底还是来了。”“我不想来,可我的两只脚坚决不听我的,就把我拉来了。”

  赵银花心中一热,忽然蹲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周老顺急了:“银花,不是说好了嘛,要不回来就当花了呗。”赵银花只是一个劲地哭,她哭着哭着,突然笑起来。周老顺说:“银花,你怎么了?”赵银花无语,只是用拳头不停地捶着周老顺。

  夜晚,赵银花和周老顺躺在床上。赵银花感叹说:“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周老顺说:“那也得分对谁,你是好人,人家才对你这么好。”赵银花抱住周老顺温柔地说:“今天可以睡个踏实觉了。”“我们俩是有好长时间没睡一块了。”

  赵银花看到窗帘有个缝:“老顺,去把窗帘拉上。”“都老夫老妻了,不怕看。”“我让你去你就去。”周老顺起身,把窗帘拉严。

  赵银花从窗缝里拿出个铁盒子打开,里面全是钱。周老顺看傻了:“这都是你赚的?”赵银花点头:“欠条丢了,钱倒长着腿脚跑回来了。就凭这,我一定要把纽扣卖遍全中国。”“口气比我还大。”“老顺,你不是说你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大上海了吗?这会儿,你可以把另一只脚也迈进去。这些钱你拿去当本钱,好好干,让整个上海都是你的鞋。”

  周老顺说:“我不用你的钱。”赵银花说:“什么我的你的,这是我们家的,就是你的。”“我不是说我不能用你的钱,我是说这些钱对我没用。我周老顺做生意要靠本钱,那算什么本事!我靠的是脑子,靠的是发现商机的眼睛,有这两样,人家就自觉自愿出钱,我就心安理得挣钱。”

  赵银花把钱又放回窗缝:“钱就放在这,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拿。”周老顺搂住赵银花:“我打死都没想到你能挣这么多钱。”“还有你想不到的,你儿子也挣钱了。”“麦狗有信了?”“来信了。在内蒙古一个新华书店租了柜台卖眼镜,前些日子,还通过电话。”“麦狗都有柜台了,真是我的儿子!”

  赵银花拧男人一把:“不是你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周老顺笑道:“过去,我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你这么一说,肯定是我的儿子了。明天到邮局给麦狗挂个电话,我再给他上上课。”“还上课?要不是你上课,儿子也不会跑那么远!”

  周老顺问:“你说冠球能挣多少钱?”赵银花说:“收的再多也是废品,能挣多少啊?”周老顺说:“昨天你条子丢了冠球说给你补上,你觉得他真能补你三万多吗?”赵银花说:“人家那是好心、客气,你还当真了。明天我得去谢谢赵大哥,别让人家跟着着急了。”

  周老顺和赵银花在邮电局排队给麦狗打电话,电话打通,对方说麦狗前两天把柜台退掉搬走了,搬哪儿去了不知道。

  赵银花急了:“好好的买卖不做,麦狗不会出什么事吧?”周老顺也担忧:“我早就说过,他就是新砌的茅坑三日新,三日一过,又是臭烘烘,真不像是我周老顺的儿子。”

  赵银花发愁:“儿子都不见了,你还有空说这些,怎么办啊?”周老顺说:“我划算着,没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赵银花纳闷地问:“什么意思。”周老顺解释说:“这明摆着嘛,在内蒙古待不住,过几天就回来了,就算让他去了意大利,新鲜一过,也还会跑回来。没有我,他什么事也干不成,你就等着吧。”“我倒是盼着他回来,两个孩子都不在跟前,就算挣再多的钱,我这日子过得都不踏实。”“行了行了,林四林那批货该备好了,大上海还等着我呢,走吧。”

  周老顺到上海几家大商场去了解,张江皮鞋一厂的鞋卖得最好。他发现有些款式不是他们厂生产的,推销员是温州人。周老顺知道有人来抢市场,赶紧找到朱沪生说:“朱厂长,我觉得,我们的产量得减减了。”朱沪生奇怪:“减?你开什么玩笑!”“你看我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朱沪生说:“你都不知道我们这鞋卖得有多火,你上次带回来三万双鞋,几天就销售一空,现在天天都是要货的电话。”周老顺说:“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今天出去转了转,发现大上海一下子出现很多同样打着上海标签的温州鞋。我们这段时间卖得好,是因为我们的款式多,可这些款式都是从温州过来的,温州的款式又是温州华侨从国外带进来的。如果温州的皮鞋厂都盯上大上海的市场,越来越多的款式进来,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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