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迫害狂》这个书名不说惊心动魄,至少是能吸引眼球的。小说的故事同样可以满足人们惯常的猎奇心理。这部小说的作者——英国作家霍华德·雅各布森是2010年布克奖得主。他有意识地用“情色”作品常见的情节和语词,挑逗着欲望时代的读者,至少,这是一种别有用心,抑或是别具匠心。
小说的开头场景是葬礼,主人公费利克斯和马略在墓地偶然相遇。费利克斯马上感觉自己遇到了同道。他仿佛感受到马略的行为方式散发着情欲的气息,而自己所好的也正是这一口。这是两个重口味男人情色念头的首次邂逅。费利克斯对马略的情场经历仿佛了然于胸,特别是马略诱奸自己老师吉姆教授之妻埃尔斯佩丝,又与她私奔的荒淫事件;而马略对费利克斯的了解却有几分懵懂。其实,费利克斯同样诱惑有夫之妇玛莉莎,导致她的丈夫弗雷迪与她离婚后,费利克斯遂与美貌的玛莉莎结婚。
“男人若不知道女人正躺在别人的怀里,就不会真正地爱她。”这正是费利克斯看待自己对玛莉莎之爱的定义,婚后他就沉湎于嫉妒中。费利克斯选择马略作为那个“别人”,他煞费苦心地让玛莉莎结识马略,精心安排玛莉莎与马略的一次次幽会。《爱情迫害狂》的重头戏,就是费利克斯选择马略作为对手,这是两个男人围绕玛莉莎的情场较量。小说作者的笔端不是饱蘸着情欲的色调,就是涂抹着邪恶的油彩。这还不算完,或许霍华德·雅各布森认为自己的描写功力尚有欠缺,于是又求教于文学前辈的名著,例如《红与黑》《少年维特之烦恼》《安娜·卡列尼娜》《奥赛罗》《尤里西斯》等等,甚至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历史》中,小亚细亚古国吕底亚的国王坎道列斯安排自己下属巨吉斯偷窥自己妻子裸体的那个故事,也被作者搜罗过来。雅各布森对经典作品的使用可以说极其“实用主义”———只挑选作品里有关情欲的部分下手。包括他对现代欧洲作家的文学作品,以及艺术绘画之选用,也是同一标准:由于情欲萌发的嫉妒,以及偷窥。这不禁让人想起法国著名作家罗伯-格里耶的代表作小说《嫉妒》。《嫉妒》以没有人物心理情感描写,少见有感情色彩的形容词作为艺术特色,而是以各种角度的仔细观察,记录小说主人公窥探自己妻子与邻居的暧昧关系之“莫须有”的蛛丝马迹,由此细腻描摹“嫉妒”这种人类情感。倘若说《嫉妒》以客观描写著称,那么《爱情迫害狂》则凭主观想象见长。那想象肆无忌惮地扩张着,而且是费利克斯以第一人称“我”用眼睛看、凭本能想所了解、推测或是拼贴的,如此叙述很显然充斥着性妄想。当然,小说的结尾之出人意料,让人不得不敬佩雅各布森的睿智。他自诩是“犹大裔的简·奥斯丁”,不是言过其实。蕴藏于他“情色”文字浓妆艳抹背后的,是他对爱情的鲜活思辨。《爱情迫害狂》显示了他对“占有”爱情观的辛辣嘲讽。
“以占有的方式去爱,那么就会限制、俘虏或控制爱的对象。这样的爱充满压抑、丧失活力、令人窒息、摧残心灵,是毫无活力的爱。”著名德国心理学家弗洛姆的这番如是说,正是点准了只知性的魅力而不懂爱情、以“占有”为准则者的命门。在弗洛姆的思考中,爱是创造性的活动,人们只能正在相爱和发展感情,因为坠入是被动的意思,所以他否定有“坠入情网”这一说。这位心理分析社会学派的代表人物认为:那些现代同居方式(如群婚、交换伴侣、乱交等等)的鼓吹者,只是不断用新的刺激来排遣无聊的感觉; 用增加伴侣的方法来回避他们爱情中的困境,而不是去真爱一个人。他又将“占有方式的爱”的生存原因,反诘人们生存社会时空之荒谬:我们生活在一个穷奢极欲、拼命追求占有财富和利润的社会里,人们都把“占有”看成唯一合理的生存方式。
《爱情迫害狂》 对费利克斯的心理描摹,活脱脱刻画了性受虐者、施虐者的变态妄想。小说的笔触,亦不放过追述这份性心理形成的轨迹:费利克斯父亲、祖父的不端行为,时不时寄寓回忆的节律,出没于费利克斯嫉妒的偷窥视野里,由此数落着它对未成年时期费利克斯的毒害。“不恰当的教育诱导使儿童产生心理歧变的八种主要表现中,心理障碍、占有欲、自卑感、恐惧是其中的四种。”用意大利著名儿童教育家玛丽亚·蒙台梭利的研究论述来注释《爱情迫害狂》的文学形象,并无不妥。然而,这部小说勾画的费利克斯那精神荒芜的心理困境,即使有爱情的滋润,也难以避免悲剧的色彩。或许,它正是人们生存孤独感表露的一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