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冰的作品,我大致是第一个读者。
最近获悉在张珍连主编的“柴达木文史系列丛书”中,若冰的个人选集《在柴达木盆地》已经完成,嘱我写篇后记。
1953年,若冰从北京中央文学研究所(鲁院一期)结业后,选择了河西走廊的酒泉石油地质勘探队作为自己的生活基地,并挂职副大队长实打实地干了起来。1954年又随石油部领导同志、地质专家以及勘探者一起踏入未开垦的处女地——柴达木盆地考察,到现在已相隔半个多世纪了。今天,重读他的《柴达木手记》,竟令我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若冰于2005年3月24日因心脏骤停离开了我们。重读他的文章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虽然他的突然离去令我无限惋惜,但读着他这些饱含激情的散文,看到他年轻洒脱的身影在我眼前再现,他以战士的激情和作家的良心融入勘探事业、为祖国寻找石油矿藏的赤子情怀深深地感染着我。
我随着他的身影又一次领略了大戈壁腹地柴达木盆地雄伟神奇的大自然风光,感受到石油勘探者们艰辛创业的英雄气概,也看到了若冰把自己当作勘探者的一员,跋涉在荒凉的大戈壁大沙漠中,和石油人在同甘苦、共患难中结下的兄弟情谊。
《求是》杂志2005年发表的《心系大西北》一文,表达了若冰真实的心境:“我越过长城线,走出嘉峪关,和他们一起登昆仑,走戈壁,入沙漠,一起在雪山上滚打,在寒夜里跋涉,在驼背上放歌,在沙窝里同眠。既尝受到难以意料的苦味,又享受到人生莫大的快乐,生活充满了幻想、豪迈和绮丽的色彩。我能够成为勘探者中的一员,感到由衷的喜悦。”
读着这样的文字,体会着他的感受,自然就更加理解了他对柴达木勘探者和石油人深深的眷恋之情,他的散文《冬夜情思》就是最好的见证。重读过程中,我又一次和他那些勘探朋友们相逢,这里有普通的工人,也有年轻的地质师和地质专家,他们都是开发柴达木的功臣和英雄。
能亲身参与到祖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热潮中的作家是幸运的。
记得我们1953年6月初新婚后不久就各奔西东。我在首都北京中央文学研究所(鲁院二期)徜徉在中外古今的世界文学名著中享受着艺术的熏陶,若冰在大西北艰苦的环境中体会着为祖国寻找石油矿藏的快乐,尽管相隔千里之遥,那时通讯设备相当落后,每礼拜就靠一封封书信传递着彼此的信息和思念之情,我们就很知足了。若冰信中从不提及那里环境的艰苦,只有一次说起他到野外去时忘了戴毛围巾、几乎冻掉耳朵的疏忽,让我担心不已。
分别两年之后,我的学业结束了,他从大戈壁匆匆赶到北京来接我和女儿回西安,第一次抱起一岁的女儿,他的眼圈都红了。
回到西安之后,若冰开始夜以继日地写作,1956年就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散文集《在勘探的道路上》,这一年,若冰刚刚30岁。同年他去北京参加了中国作协的理事扩大会,其间,敬爱的周总理接见了部分作家,陕西是柳青和若冰。周总理和若冰握手时笑着说:“你很年轻呀!”还问了一下勘探工作和生活的情况,并对若冰寄予厚望。周总理的鼓励在若冰心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终生难忘。
若冰从踏进柴达木的那一天开始,就爱上了柴达木。虽然这里人迹罕至、格外荒凉,可是,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柴达木终于在上世纪50年代初被勘探者们唤醒了。在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热潮中,柴达木也沸腾了。尊敬的地质专家们来了,年轻的大学生们来了,吃大苦耐大劳的勘探工人们来了,热情的诗人作家们也来了。因为这里不仅有珍贵的石油,而且矿藏资源更加丰富。随着地下资源的开发,若冰跟随着勘探者的足迹,踏遍了柴达木的山山水水。
我从他的一篇篇散文中看到他繁忙的身影:刚刚从《察尔汗盐桥》上跨过,带着一路的惊喜又爬上了铅锌矿山,柴达木建设者的热情和智慧让他悸动的心无法平静。他把锡铁山下的巴嘎柴达木湖和伊克柴达木湖称为姊妹湖。柴达木盆地的美景既滋润着他的心,又给了他美的享受。夜晚望着《冷湖的星塔》,又身不由己唱起了《油砂山的赞歌》。当他马不停蹄地攀登雄伟的昆仑山,望着震慑魂魄的《昆仑飞瀑》,不由得心如潮涌、思绪驰骋。面对大自然神奇的造化,他张开了想象的翅膀:“我愿化作你飞流里的一只云雀,随你飞去……”
那些日子若冰一边追随着建设者的步伐,一边书写着柴达木日新月异的变化。他简直无法控制内心的激情,仿佛无法控制的井喷。
我想起若冰常说自己一生就是跋涉的命,他跑野外已经跑野了,国内的大部分油田他都去过。但他始终倾心于柴达木盆地,写的最多的也是柴达木人。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他被任命为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工作担子重,很是繁忙。为了陕西文化事业的发展繁荣,只能全力以赴。那些年他把对柴达木人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几年后陕西省委领导同意他回到作协的请求,他继续担任省作协领导工作。那时他已是花甲之年,仍然立即起程去更远的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里木盆地,写出了柴达木盆地的姊妹篇《塔里木书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直到76岁高龄,他还第七次重返柴达木。
1993年8月,青海省文联为已故诗人李季和李若冰颁发了“特殊贡献奖”,颁奖仪式在敦煌举行。1999年11月,石油部首届“铁人文学奖”在北京颁奖,李季和李若冰获得了“贡献奖”,他们二人被誉为石油文学的奠基人、西部文学的开拓者。
若冰获奖后,心里很是不安,常常为自己写得太少而自责。他原本计划写一部描写柴达木人的长篇,只是年事已高又患病在身,到78岁高龄才从陕西省文联主席岗位上退下来。无奈壮志未酬身先去。这种难以弥补的遗憾对作家来说是最痛心的。
若冰是个孤儿。党的阳光雨露照耀着他长大成人,延安这座革命熔炉把这个孤儿培育成坚强的战士。一个怀着文学梦的青年战士,选择了西部作为自己的生活基地,这是很自然的。他一直视西部为自己的精神家园,他的选择也是我所理解和赞赏的。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志趣,志同道合使我们成为同志、朋友、夫妻、亲人。
我怀着深深的怀念写下这篇后记,并向张珍连主编“柴达木文史系列丛书”的创意和辛勤工作表示感谢!(贺抒玉)
(《在柴达木盆地》,李若冰著,中国文史出版社201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