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约与豪放相糅的画风——读杨尧油画《卢沟晓月》和《狼牙山》有感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科研部、中国中共党史学会、中国现代史学会、中共党史题材美术研究专业委员会将于2014年举办全国画展预展，2015年正式开展。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杨尧满怀激情投入创作。

　　我有幸拜读到杨尧已完成的《卢沟晓月》和《狼牙山》两幅抗战遗址风景画新作，得受教益大焉。两幅画作交相辉映，情景相生，清晰地展示出了傲立于世的中国油画具有中国特色的创作风格、创作道路，深刻地揭示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追求民族解放、走上复兴之路的伟大气魄。两幅画作在技法上虽有不同，但都源出于画家深厚的中国文化素养和熟谙的西画技艺，由此表现出中国油画家艺术创作的一种独到的中国风格。

　　两幅作品创作途径有别，各有千秋，但同出一源，风格鲜明。不论是《卢沟晓月》在油画创作中渗入了中国风景工笔画的细腻风格，还是《狼牙山》在吸取西方现代油画突出色块构成技法的精华基础上又融入中国水墨山水画笔法，都呈现出一种以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绘画为基础的底蕴，都饱含着中国传统审美观念的独特神韵，此即两画之同源。这使观画者由衷发出赞叹：这是在中华沃土上成长起来的中国油画，这是中国油画家独领风骚的中华油画艺术！

　　《卢沟晓月》婉约中带有豪放气派

　　《卢沟晓月》是一幅婉约中带有豪放气派的画作。画作的构图婉约含蓄。淡淡的青兰色的夜空，占据了大半画幅，浩大而深邃，多有与中国画构图中的留白意趣相通。大幅青兰留白处，无声胜有声，意蕴无穷，显现出环境的宁静、庄严，衬托了画面主体物象的壮美，令人思绪驰骋，遐想无边，给人以无尽想象空间和亲切温润之情。淡淡的银白色月牙儿，悬挂在夜空之中，月色幽静而神秘，似乎有多少故事启人深思，增强了画面的含蓄。但《卢沟晓月》充满意境的构图，渲染出的是一幅恢弘庄严的豪放气派，它激荡起了观者对画作赞颂卢沟晓月壮美景色深厚情感的强烈共鸣。

　　与此同时，画作又以油画的透视功能，将卢沟晓月景色之壮美缓缓舒展地展现出来，带有浓郁的婉约墨香。远处，卢沟桥头的城楼和宛平城墙形影虽小，但近景向两旁逐渐展开的雕有石狮的桥栏以及桥面稍有隆起、历经几百年车痕明显的卢沟桥渐现开阔、渐为壮观，不仅反衬出城楼的威严以及场景的宏大，且使整个画面升腾起卢沟晓月撩人思念的往古历史的意境。画家柔婉恬静地抒发了对卢沟晓月的主观情感，完成了实景的艺术升华，因心造境、以手运心的传统绘画理念渗透到西画的表现方法之中，大有婉约携豪放齐飞之势。

　　为更深刻地体味《卢沟晓月》的艺术境界，今年春节大年初三，我特地到卢沟桥实地游览。我站在画家作画写生时的位置上细细考量，画作远比实景的气韵更加生动，气魄更加宏大。画家以自己充沛的爱国激情婉约细腻地开发出了卢沟晓月丰富的潜在内涵，而创造出了具有浓郁豪放气势的艺术境界，这是中国油画家融合中西绘画、中西文化而创造出的中国油画的独特色彩。

　　传统中国工笔风景画的细腻手法，是表现画家思绪情趣、表现画作旨要的有力工具。《卢沟晓月》的油画之笔， 融合中国工笔的细腻手法，简洁而富于情感之长于其中，使油画线条在创作中更富于表现力。无论是对城楼城墙的描绘，还是对桥栏桥面的抒写，笔触或粗劲有力(如画面左部桥栏)，或淡化含蓄(如画作右部桥栏)。笔触恰当细腻的运用，突出了光色的变化，也大大增强了物象的质感，增强了画作的意境氛围。

　　卢沟桥石栏上雕有数百个大小石狮，各具神态，这也是卢沟晓月景色千百年来为人传诵的一个缘由。《卢沟晓月》以油画之笔精心刻画的石狮，画出了中国工笔画的细腻风采。淡淡的夜雾中，月光下显现出了石狮或明一些、或暗一些的玉石光泽，色彩单一，几近中国画白描的手法所勾勒出的座座石狮雕像，轮廓清晰，石狮形态、神态各异，极富不同个性，充满生命力。渗透着婉约笔韵的石狮造型，一样完美地体现了中国文化所称许的豪放风情。

　　作品所显现出的中国文化意境和神韵，自然而然地将观者带入了往古时代。这条横跨于卢沟河之上的卢沟桥，是北京最老、最大也是最壮观的一座大石桥。桥上两边280多根一米多高的望柱上，都镌刻着栩栩如生的大狮子，大狮子身上又雕着许多小狮子，姿态各异，玲珑生动。

　　人们赋予卢沟桥美丽的传说。每当五更鸡唱、斜月西沉，卢沟桥的月色格外妩媚，因而得名“卢沟晓月”。多美好的寓意呀。卢沟桥下涧水如练，西山似黛，每当黎明斜月西沉之时，月色倒映水中，更显明媚皎洁。清代乾隆皇帝秋日路过卢沟桥，得此良辰美景，赋诗“半钩留照三秋淡，一练分波平镜明”，并题“卢沟晓月”，立碑于桥头。桥下的晓月湖，月亮倒映水中，月色朦胧，更显明媚皎洁，一派旷世奇景。

　　建成于1192年(金明昌三年)的卢沟桥，从那时开始就是中华南北大地往来的交通要衢了。卢沟河畔茶肆酒馆、招商旅店，策马驱车者、步行担担、风尘仆仆行旅，络绎不绝。古人诗云：“多少行人此来往，马蹄踏尽五更霜。”及至拂晓，鸡鸣三遍，残月倒挂，东方露出鱼肚白，天空、大地似银，诗意盎然，此可谓“卢沟晓月”之壮美。观赏《卢沟晓月》，联想翩翩，祖国壮美河山，得引国人竞折腰。

　　人们在观赏中，眼前时时浮起难忘的1937年！就是在那一年的7月7日，丧心病狂、觊觎中华领土的日本强盗，悍然发动了卢沟桥事变，妄图侵占中国沃土。但是遭到了英勇的中国守军第29军的沉重打击。当时全国都在传唱《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二十九军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这些勇士展示了中华民族无所畏惧、宁死不屈捍卫国土的英雄风貌，值得千古颂扬！卢沟桥抗战历史展览馆门前的一副对联“卢沟喋血传千古，晓月行空动八方”，含义深长地咏叹了卢沟桥非同凡响的峥嵘岁月！

　　《卢沟晓月》是在中华民族走向复兴时代的2012年完成的。画作使人看到了经过战火之后的有气魄的石桥、精力旺盛的石狮、碧波荡漾的晓月湖，卢沟晓月充满了诗情画意。画作内涵的丰富，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今日中国的富饶和强盛。晓月湖水波涟涟，它会激荡起更新更美的时代浪花。

　　此幅画作的丰富内涵，都是通过绘画情景含蓄、婉转地一层层展示出来的，都是通过景象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呈现出中国诗画论所赞赏的婉约格调。它的成功，不是中西绘画的直观结合，而是中西文化相互融为一体所衍生出的一种中国油画特有的表现方法。我以为，除了称之为中国油画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什么油画的名称了。西方的油画大师囿于通晓中国文化需有时日，循此路而难以有所成就。但对热爱本土文化的中国油画家来说，则是创作立于世界之林油画的必由之路。只有民族的艺术，才是世界的艺术。

　　《狼牙山》豪放中有婉约写意传神

　　油画《狼牙山》则使我们看到了杨尧这种中国化婉约风格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狼牙山》大展中国画的豪放气派，把中国水墨山水画的笔法运用自如地渗透到色彩强烈的色块和刚劲有力的几何图形之中，大大增强了画作的艺术表现力。作品虽然突出了色块的作用，但它与西方强调色块表现力的现代派不可同日而语。把色块与水墨线条笔法运用相融合，这是中国油画家的艺术创造，是中国油画与西方油画不同的显著特色。

　　二者完美融合的体现之一，就是画家把画幅主体山峰颜色设为中国人崇尚神圣高贵的杏黄色和与之相映衬的紫灰色对比，使色彩强烈单纯互补。在主体平面上，画家又融入富于神韵的水墨线条的笔法，以几缕粗犷而有力的线条充满激情地勾勒出山峰的凹凸明暗，不但突出了山峰色块的表现力度，突出了物象的厚重感、真实感，而且充分地释放了画家的爱国激情，突出了人们所熟知的狼牙山五壮士的历史内涵，鲜明地表现出了狼牙山威严、雄壮的物象个性特征。

　　二者完美的融合，创造了丰富的意境空间。画家在创作思路上，依据中国画强调画家感受且不受实景环境、光线、色彩等条件的局限，对物象进行大胆的概括提炼，把实景的真实上升为艺术的真实，以最少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画作没有抒写狼牙山的群山群峰，只是按照画家的心态细腻地刻画了狼牙山的局部山峰，婉转含蓄、集中充分地展现了狼牙山总体厚重雄壮的风貌。它使观者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是狼牙山最宝贵的品格，也是中华民族坚忍不拔性格的象征。豪放之中，也有婉约写意传神。

　　画作《狼牙山》没有刻画人物和重大的历史事件，但它所刻画的壮丽景色，饱含着画家热爱祖国的丰富情感，娓娓抒情地传递着发生在狼牙山的令人热血沸腾的历史篇章，画作与观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情感的交流。曾记否，1941年9月，八路军的5位战士为掩护群众和大部队的转移，坚守狼牙山和日寇血战到底。在弹尽粮绝的时刻，他们宁死不屈，纵身跳下数十丈深的悬崖，谱写出一首气吞山河的壮丽诗篇。5位战士中的马宝玉、胡德林、胡福才壮烈殉国，葛振林、宋学义被山腰树枝挂住，幸免于难。画家委婉的艺术笔法，赞颂了狼牙山养育的中华民族精忠报国的优秀儿女。狼牙山为之自豪！狼牙山在中华民族争取民族解放的百年征程中变得更为壮丽辉煌！

　　婉约为主  婉豪相糅

　　《卢沟晓月》和《狼牙山》的艺术实践证明，一种外来的艺术形式，只有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不断吸收和融化民族艺术的精华，才能逐步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艺术风格。杨尧是油画家，但他深厚的中国文化积累，使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在油画创作中把中国画的理念、技法融入其中，使他在表现中国题材的作品时，可以得心应手地反映出民族的社会心理、民族情感和民族的文化渊源。

　　油画是从西方传入的，但它在走向中国化的过程中，也必须接受中国人习惯的审美眼光，接受在漫长的文化艺术发展中逐步形成的本土化艺术理念的检验。由此而言，从传统的文论角度衡量，杨尧的油画深受中国传统艺术委婉、细腻风格的影响，带有明显的中国古代艺术创作婉约风格的特点。如上所述的《卢沟晓月》和《狼牙山》即是例证。

　　两幅作品，表面看艺术表现形式不同。《卢沟晓月》多有中国工笔风景画的细腻风采，似以婉约为主体风格；《狼牙山》色块结构、水墨写意韵味，似以与婉约相对的豪放为主体风格。两幅画是否能统一在杨尧婉约的风格之下呢？我认为可以。

　　艺术创作内涵丰富多样。自古以来，中国诗画艺术家的创作特色，或以婉约为主体，或以豪放为主体，但婉约中包含着豪放、豪放中包含着婉约也是常见的。人的情感表达复杂多样，豪放与婉约错综相融是必然的。古代婉约大家李清照虽有“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样的婉约佳句，但也有“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如是的豪放；豪放大家苏轼虽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粗犷豁达气派，但也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的婉约多思意境。杨尧的画作，诚也如此婉约与豪放相糅，但艺术思想的揭示则还是婉转曲折，有如层层剥笋，以婉约为主，因而其作品多有民族艺术的含蓄丰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姜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