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回避的“留守”之困——读孟学祥散文集《守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24日07:46 范咏戈

  在中国现代化建设中,从国家的层面来看,实现城市化是首要目标。在进城务工大潮中,数以千万计的农民工如过江之鲫,“向城而生”几乎成为青壮年农民的共同选择。农民进城务工的目的和结局并不相同。多数是迫于生存的压力进城求生,属于一种无奈的选择,也有一种在现代化生活面前的求富情绪以及年轻人对五彩斑斓城市生活的渴望。近些年,我们的文学已经对这一崭新的生活题材给予了较多关注,“打工文学”至今仍然方兴未艾。

  现实生活中一方面是农民工进城,另一方面却是农村的“空巢”现象日趋突出。相比之下,我们文学的目光却较少投向“留守题材”,投向这些“空巢”中的老人、孩子。从某种视角审视,“留守题材”却可以容纳作家更多的社会观照。孟学祥作为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城市人”,他关注着空巢层面的生活。为了《守望》的这些文字,他在他生活的那片土地上走访了近百个村子,探访了上百个留守家庭,同无数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孩子进行了交流。之后,他发现如果要他像某些作家写出那样美好的、充满希望、令人向往的乡村他做不到,他所看到的乡村至今仍是贫穷和艰难的。他记下了那些无法走上打工路的老人和孩子们的寂寞和孤独。可以说,《守望》这本散文集在题材上是一种拓展,作者做了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守望》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所见和真实情感。孟学祥笔下首先有一种令人震惊的真实。那个8岁的名叫韦玉礼的孩子,因为父母都进城打工去了,从小只能跟着奶奶生活。韦玉礼对陌生人的造访表现得特别排斥,从孩子紧盯着作者的目光看到了“与孩子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忧郁”。大人们说,这孩子不愿和外人说话,也不愿和寨子里的孩子们玩耍,放学回家后要么和他家养的一只狗玩,要么一个人看书做作业。他喊奶奶叫“奶奶妈妈”,因为他的潜意识里,奶奶就是他的妈妈,和莲花村那个称老师为“老师爸”的孩子一样,孩子那种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依恋和落寞令人心酸。还有,那个在深沟中学山谷里16岁的“家长”刘竹平,父母出去打工后,只能靠她骑一辆摩托车,带着一个妹妹和叔叔的4个孩子租房读书。她一边要照看好这些孩子,一边还要不时回去看望她72岁的老奶奶。一个大孩子领着一群小孩子忙碌着他们的生活,“生活的重担过早地落在了刘竹平的肩上,她看上去特别瘦弱和矮小”。留守空巢的孩子们往往在一岁多就远离了他们的父母。在他们的记忆里,父母的爱是缥缈遥远的,只能留在守望中。空巢孩子的命运还有更惨的,作者在陪作家们下乡时认识了平岩苗族小姑娘王红梅。女孩央求作者给她拍张照片寄给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们了。但当作者回到都匀将照片冲印出来后,却传来了王红梅落水身亡的消息,原来她是去池塘洗衣服不慎落水,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在半夜里被草草埋葬了。

  与空巢老人、空巢孩子一样,那些在城里打工的农民工也不容易。帮作者搬运杂志的那个搬运工老罗,两个孩子在外省读大学,一个儿子他带进城里照顾,妻子和老母在乡下病着。他农忙时回家种庄稼,“两头顾着的生活让50岁不到的老罗显得很沧桑”。白天拼命找活干活挣钱,攒到一定数目后就分别打到远在外地上大学的两个女儿账户上。他在风雨中骑着摩托奔忙在城市的黑夜里,但是搬1000本杂志只能挣10元钱。还有,那对深夜住进城里人家煤棚里的卖菜夫妻,他们闯入了城市但仍只能够躲在黑暗狭小的角落,“床上散发着酸臭味和霉味”,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他们用来挑菜的那对篮子。那个擦鞋的张玉香,在城里是有了一套房子,可那是用丈夫进城打工的工伤赔偿款买的。丈夫和她都是残疾人,虽在城里住下生儿育女,但是在他们的心目中家并不是房子,他们“非常压抑”,打算等儿子打工回来后把房子交给儿子娶亲,他们仍旧回到那个叫翁片的小村子等着儿女给养老送终,“再也不来城里”。可读者不禁要问,他们原先赖以生存的那个农村还存在吗?作者慨叹故乡“唱歌坪”的消失,村里那块一直用来对歌寻偶的唱歌坪如今已被挖得千疮百孔,“山坡刚刚遭到一场大火的洗礼”……苦难和无奈正是农民为现代化社会的建立付出的沉重代价。

  然而我还是在作者展示的这些苦难中读出了一种向往。在《私塾》中,作者写了一个70多岁的贾应忠老人在平寨村办了一所“私塾”。老人家里“除了几个长凳和一张四方桌,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教材”是一本盗版的《三字经》,“书已经被老人翻得很旧了,破损的地方都用透明胶细心补过”。老人一边看孩子一边教十几个孩子背《三字经》,多么可敬的一位老人!作者一位名叫陈国民的同学毕业后也选择来到一个小山村当了一名教师,“教了十几年书,工资大部分都补贴了穷苦学生的书本费”。最后因学校要撤并他只能离开这个山村,但还是令作者和他的同学们“感动得掉眼泪”。

  真实是文学的生命,也是《守望》的价值所在。作者真实地面对现实,把“空巢”农村严酷的一面展现给读者,也把希望留给读者,令人读后不仅萌生出对留守老人、留守孩子们的同情,也希望他们的守望不至于落空。作者自谦他的文字是一种粗糙的边缘化文字,其实对于散文这种文体来说,最重要的是动真情、说真话。正像一个人,哪怕木讷,只要说的是真话,同样能打动人。我希望孟学祥能在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走得更远。(范咏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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