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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以色列:我们活在一个哺乳动物的寓言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8月21日09:22 来源:艺术网 作者:魏星

il nuovo mondo Photograph , 28 x 54cm 2009

  黑 色的巨鲸,沉默在大地岸边的呼吸。它既是战争的利器,也是自然的精灵。而雄鹿在世界岛的中心游弋,边界与征伐是历史不变的挽歌。 假如你从地图上寻找以色 列,你会发现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正好处在历史上两河流域文明与埃及文明的中间。而从那里进入地中海,向西北方向行驶,就会到达克里特岛,进而希腊本土。在 它的背后则是约旦,再往东是伊朗,即古代的波斯。这片地域是很多古典文明的起源,也是20世纪初英国学者麦金德 (Halford John Mackinder)在他的政治地理学里所定义的世界岛的内新月形地带。这里是历史能量的汇聚与冲突之点,一片神奇的土地。 历史,宗教,文明在这里交汇融合然后又分离和对立。 2014年8月的一天,朋友驱车带我去与特拉维夫相邻的一个叫Jaffa的地方访问一位艺术家。在离 开了充斥着一幢幢摩天高楼的现代化的特拉维夫市中心之后,仅仅是10来分钟的车程我们已经来到了这座濒临地中海的小城。其实在今天它已经与特拉维夫融为一 体,但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历史气质与容貌。Jaffa在古代是一个繁荣的海港城市,与埃及,克里特岛,以及小亚细亚来往贸易。据朋友介绍它的建城历史可以追 溯至5000年前, 大概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了吧。 Jaffa的街区狭窄逼仄,道路两旁多是用乳白色或者浅土黄色的花岗岩石块建造的具有浓郁地中 海特色的两三层的老建筑,很多小商店,餐厅和咖啡馆就散布在其间,在棕榈树和蔚蓝的大海的映衬下显得如同明信片上的风景照。我们的车子七拐八绕,在一个类 似废旧厂房的建筑旁停下,这里就是以色列艺术家Yuval Shaul的工作室了。

“没有正义,只有我们”之一毛皮`No justice, only us`, Fur, 179 x 74 cm 2009

  Yuval 是一个有着棕色的皮肤,卷曲的头发以及蓝绿色眼睛的健壮的中年男人,他的祖先是来自伊拉克的犹太人。当他和你交谈的时候他的蓝绿色的深邃的眼睛会紧紧地凝 视着你,就好像能够一直看到你的心灵深处。Yuval 非常外向,开朗,和健谈,他似乎对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的人都很熟悉,包括生活在这里的很多艺术 家们,以及各种酒吧,夜总会和俱乐部。很显然他很热爱生活,也很会享受生活,脸上总是显出一点酷酷的漫不经心的而又充满自信的表情,只有当谈到他在加沙地 带当兵的大儿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忧郁和担忧的眼神,语速也明显的缓慢了下来。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外国人才会突然意识到这个全民皆兵的国家所面临的种 种复杂纠缠的历史和现实。 此时我们坐在Yuval的宽敞的工作室里,喝着他调制的土耳其咖啡,被一堆摄影作品,纸本绘画,青铜雕塑,小的装置作品,还有 一些动物标本所包围。我注意到他的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和动物有关:整个脑袋陷入柱子里的斑马;拿着弓箭的半人半马兽;前后长出了两只脑袋的野鹿;用牛羊的毛 皮制作的真人等高的猎人斗士的剪影;和想象的重新拼接组合的世界地图等。这些作品看上去都具有超现实的风格,并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黑色幽默的色彩。它 们似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线索,关于游牧,迁移,征战,胜利与失败,生存与死亡,并且以这种象征性的手法去探讨关于世界历史,政治和社会的宏观问题。 

“沉默是悲伤最好的食粮” 第一部分老虎头盖骨扩音器黑色有机玻璃约75 x 75 cm  2010

  在 工作室中央的一个展台上,一个野兽的头骨被一圈音响所包围。雪白的头骨映衬在光洁的犹如黑色镜面的大理石台面上,竟然产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极致的美感来。 Yuval告诉我说这个作品的名称叫“The Silence Is the Most Beloved Food of Sorrow - 沉默是哀伤 最好的食粮”, 它表现的是一只森林的主宰-老虎的死亡,而围绕着虎头的六只喇叭则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好像只有保持缄默才不会打扰到它的沉睡的灵魂。在 这个装置的旁边,是另一个作品的设计草图,一只黑色的巨鲸,看上去却又像是潜水艇的变形物,有着排水孔和尾部的螺旋桨推进器。它长约18米,技术人员正在 一个工厂里制作它,并给它安装上咚咚跳动的心脏。充气起来的它将会是一个庞然大物,并作为一条搁浅的,再也回不去蔚蓝的大海的机器鲸鱼,被放置在空旷的空 间里,散发出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里所弥漫的孤独与忧伤。在我看来,这件作品所要表达的是人类一种永远的自我矛盾,即在回归故乡,与自然和谐共处 和渴望远离,对自然进行疯狂掠夺之间来回摇摆。因此作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幽灵,只能在异乡永远的流浪。 时间在观看和讨论中不知不觉的溜走,下午的阳光斜照 在工作室一面的墙上。我停止了对于鲸鱼潜艇的命运的遐想,目光被墙上的一组黑白的摄影作品所吸引。它们实际上应该是道具摆拍加上拼接修饰的产物,其中出现 了很多战争的场面,大部分是海战的景象- 燃烧的下沉的战舰腾起滚滚的浓烟,海面上笼罩着阴郁的雾霭,而其中隐隐若显出鹿角的巨大的影子。在每一张照片里 的每一艘战舰都长出了巨大的鹿角,看上去这些钢铁的机器因此而具有了动物的情感和灵魂。它们在茫茫的大海上一字排开,犹如一只只迷途的动物,逡巡在忧郁的 历史的荒原上。它们既是战争的利器,也是柔弱的羔羊与麋鹿,在浓雾的笼罩下闪烁着魔幻般的魅影,犹如历史的梦魇穿过时空的屏障,向我们静静地驶来。

il nuovo mondo Photograph , 17 x 54cm 2009

  在 艺术家Yuval看来,鹿角象征的是一种男性的阳刚力量,而鹿又是哺乳动物中极为温驯的一种素食动物。这两种相反而又统一的气质,使得这种动物看上去既高 贵又优雅,也因此成为了人类,热别是贵族或者掌握着权力者所喜爱狩猎的对象。所有在电影和影像中出现的欧洲古老城堡的大厅里都会有鹿头的装饰,它们被悬挂 在镶嵌着胡桃木壁板的墙上,与描绘着骑士杀死恶龙的壁毯和历代主人的肖像油画并置在一起,彰显着人类的荣耀与骄傲。它们往往都是城堡主人们的某次狩猎的成 果,这是人类的一种原罪式的迷恋,其根源则是出于对于美丽高贵事物的追逐,占有与毁灭,以及由此产生的对自然的假想式的和自我陶醉式的征服情节所带来的心 理上和精神上的快感与满足。因此他创作了很多作品与此相关,给很多他自己设计的武器和舰船模型装上了峥嵘的鹿角,从而得以把武器动物化,赋予了冰冷的战争 机器以温暖的生命感和血肉感。而这些作品的意义和目的并非仅仅是为了制作出具有魔幻感的外在形式,而是从人性与动物的双重角度去看待自从人类建立起阶级社 会以来,因为宗教,文化,意识形态和种族的原因所经历的不断的冲突与牺牲。在这里艺术家实际上是采取了一种超然的和中性的立场,即并不会一味地去批判战争 的残酷与血腥,而是以一种近似于浪漫主义的天真态度,尝试在优美的伤感中去哀叹人类的宿命,并把这种哀叹与对于自然和生物的关怀与热爱联系了起来,试图通 过赋予战争的利器以动物的柔软,来破除战争所带来的恐惧的想象。这也许是长期与战争的现实近距离共存的人们所抱有的一种对于现实的无奈和豁达的态度。 鹿 是一种动物,一种哺乳动物。哺乳动物的其中一个特征就是大脑和神经系统发达,因此它们具备了发展出高级智能的可能性,其中的一些种群有情感和自我意识,而 自我意识的产生则意味着占有和竞争。人是哺乳动物进化链条的最高阶段,于是乎人也拥有动物中最为复杂高级的智力和情感欲望,以及强烈的自我意识。另一方 面,在东方文明中也同样存在着以不同的动物形象来对应不同的自然力量并把这些力量的象征上升到国家政治层面的现象。中国人的历史记载以及文学书写中就有许 多和鹿有关的记载和描述,鹿也成为了在政治上某种极具象征意义的动物,并因此衍生出了一句成语“逐鹿中原”。鹿于是就成为了体现人类生存扩张,征战杀伐的 象征,成为了对于土地与空间的无限渴求欲望的祭品。我想,这大概是一种巧合,一个以色列的艺术家,以他的作品中所蕴含的象征性的形象,与中国的古老成语发 生了某种共鸣。

流星之三纸本混合材料Shooting star#3 Mixed media on paper 167 x 127 cm  2007

  人 类创造了文明,而所有的文明都无一例外从悲剧性的血与火中诞生。人类把自己与自然区隔,使自己与自然对立。人类自以为脱离了动物的范畴,并且赋予自我种群 的存在以特殊的意义,而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主宰和上帝。人类经过了数千年的演化与争斗,划分出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文明类型以及依照民族国家的概念而形成的不同 的势力范围,并衍生出了种种为了国家利益和政治斗争所服务的地缘政治学说。 而Yuval Shaul用公牛的皮毛所重新制作的世界地图,把黄海和非洲, 亚洲和美洲,澳大利亚和 北极组合在了一起,直接解构了麦金德的“世界岛”,把国家的边界按照艺术家的乌托邦式的想法重新做了编排和组合,从而打破了固有的对于不同文明的地理空间 界限的认识和想象。就如同他的那些长出了鹿角的武器模型和搁浅的鲸鱼潜艇一样,Yuval Shaul 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对现实和历史发出了质疑和批判。

世界地图牛皮油彩`World map`, Oil on Cow hide, 180 x 200 cm 1991

  傍 晚的时候我们离开了Yuval的工作室,开车回到了特拉维夫城里准备去吃饭,却骤然听到了刺耳的防空警报,紧接着不远处的空中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 Yuval告诉我那是来自加沙西岸的火箭空袭被地面的反导系统在空中击毁发出的爆炸。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一场小规模的战争相遇,它刺激了一下我的 近乎麻木的神经,促使我开始重新看待这个在我们眼中似乎是恒定不变的,充满和平和物质享乐主义氛围的世界。我看着Yuval Shaul的那张平静的脸, 再一次体会到这个国家的人民对于生死的异于别人的感受与认识,并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制作那件搁浅的,但仍然在一呼一吸的没有死去的鲸鱼机器。 尼采说“上帝 已死”,我想他指的并不是真正的上帝的消亡,而是指向人类试图取代上帝和神的欲望与野心。当我看到Yuval Shaul所创作的那些充满了动物寓言性的 作品的时候,当我听到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的时候,我想我们也只不过是一群哺乳类动物,与日渐灭绝的老虎和鲸鱼以及其它的各种生物一样,被困在这小小 的蓝色星球上,就像是阿尔图斯赫胥黎所描写的《美丽新世界》里的那些快乐满足而又麻木可怜的人们,在幻觉与催眠中去实现着他们所谓的伟大和光荣的梦想!这 大概就是Yuval Shaul创作的那些作品的意义所在,无论是巨大的鹿角机器,还是潜水艇一样的鲸鱼,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关于动物的寓言,指向了人类不 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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