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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他们依然行走在乡间的路上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17日09:17 来源:中国文化报 姚正安

  西安的陈忠实和高邮的吕立中相继走了,远远地走了。

  《礼记》于奠祭有别:下葬前的所有祭祀亡灵的活动都叫做奠,下葬之后的所有祭祀亡灵的活动都叫做祭。朱熹《仪礼经传集解》对此有解释:“自葬以前,皆谓之奠。其礼甚简,盖哀不能文,而于新死者亦未忍遽以鬼神之礼事之也。自虞(虞:古代一种祭祀名,既葬而祭叫祭,有安神之意)以后,方谓之祭。”

  两君已行多日。故于今天,写下短文,以祭两位兄君。

  恕我冒犯,以兄称之。《礼记》云:“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礼记·曲礼上第一》)意思是说,对于年长自己一倍的人,应当待之如父,对于年长自己十岁的人,应当待之如兄。如此说来,称两位为兄,似无不妥。

  两位兄君皆明礼之士,当不责我老气横秋、罪我不知天高地厚。

  四月二十九日,陈忠实走了。一国之文艺界皆大悲哀,我亦悲哀,但不彻。我了解陈公在当代中国文学界的地位和影响,粗读其巨著《白鹿原》,然而,未晤见,亦无书面言语之交流。近读《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所载天津秦岭、北京红孩诸君之纪念文章,悲哀之情不由升腾,泪水几度涌出。照片上的陈忠实俨然乡下一老汉,皱纹满面,深壑浅沟,平实坚毅。陈忠实是当代中国文学界扛鼎之人物,其地位之显、声名之隆、影响之巨,无出其右。然而其为人极低调,为文极精湛,为情极真诚。向以平等之姿态、激赏之眼光对待一切人事,人有求写序题字者,不推辞,亦不收润笔。“不像有的名人,把自己的名字看得很重,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掉进钱眼里”(红孩:《那个背着黑色皮包的老人走了》)。仅此一点,不能不让人尊重,不得不令人悲哀。

  仅仅十天后的五月九日上午,打开手机,跳出一条信息:吕立中先生走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在的乌龙信息太多太多了,让人难以判别哪一条是真的。与己无关者,往往一扫而过不入心神。

  但这条信息不同,吕立中是我的老乡、我的兄长,亦可谓我的知己。因此,拨通高邮市作协副主席夏涛的电话,求证真伪。

  夏涛语气沉闷地回答:是真的,吕老师早餐后猝然仙逝。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四月二十三日中午,应夏涛之邀,我与吕立中老兄,在张士锋经营的梦里桃花园相见。他还是那样热情、那样豪爽,那样不吝夸赞他人。我们一起聊天,一起用餐。他那种超分贝的哈哈大笑,使人心旌摇荡。饭后一场大雨,匆匆话别,总以为来日方长。我看不出他已经七十六岁,看不出他有任何病兆,更想不到此种境况。时转境移,音容宛在。

  相隔半月,老兄竟不告而驾鹤西去,怎能让人相信这信息是真的。不一会儿,大量的信息涌来,我不得不承认吕老兄真的走了。我不假思索,不顾平仄,不求对仗,写下一副挽联:“躬耕垅上勤作文,深植民间得人心。”

  吕老兄一辈子行走在乡间的路上,一辈子生活在农民中间,一辈子做着与乡土文化有关的工作。他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高邮司徒镇文化站长位置上一干三十多年,办报纸,搞宣传,写文章,带徒弟,激情满怀,活力四射。他以农民的朴质,农民的情怀,忧乐民众的境界,写下一篇篇一首首一出出农民喜闻乐见的诗文说唱。人赞其十八般武艺样样在行,运转如风。

  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吕老兄敲开我的办公室,送我一本他的著作,盖《金不换的故事》,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姚正安先生斧正。我有点无措,对于年长我好多的资深文化站长,我哪里敢斧正。于文学,我只是名业余爱好者而已,而吕老兄的文章常见诸报端。

  这是我俩第一次接触。

  此后数年,我俩往往于会上席间行走时相见,免不了交谈交流,看得出,他对我很关心,每每随口说出我偶发于某刊某报上的短章微文。言语中颇多鼓励,而无丝毫之说教,更无盛气凌人之势。他说之有情,我听之心热。

  多年内,我又连续获赠其三本著作,我感慨其旺盛的创作力量,感慨其对生活的一片赤诚,感慨其对文学的无悔痴情。

  九日中午,从书橱里翻出《金不换的故事》,旧了,纸页泛黄,但墨香氤氲。

  人常说,睹物思人。我仿佛看见吕老兄撑着高大的身躯,肩头有些歪地向我走来。

  但事实告诉我,吕老兄已经走了,他是随着文学大师陈忠实走的。

  有人或许要问,怎么将吕立中与陈忠实并章而文。怪不得人家发问,两位无论地位、成就,还是影响,都不可同日而语。是啊,陈忠实是中国作协副主席,吕立中只是区区一文化站长。

  可是别忘了,他们都是农民的儿子,都是文学的执着者,都是文化的播种人,都是时代的歌唱家。

  大树以其伟岸直指苍穹,小草以其绿色驱赶荒漠。

  陈忠实走了,《白鹿原》照样播撒片片阴凉;吕立中走了,《金不换的故事》照样绽放点点春光。

  我用心同文祭拜两位兄君,是因为这个多彩多姿、美不胜收的世界是由无数棵参天大树和漫无涯际的小草装点的。我想,有文学相伴,他们是不会寂寞的。而且我坚信,他们也一定会依然行走在乡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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