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陪你一起看草原

　　那年夏天，天气成为令人关注的焦点：进入到盛夏，常见的现象是“高温”和“暴雨”。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昨天暴雨，电视画面上，汽车在水中淹没了大半个轮胎。上海高温达39℃，杭州的西湖边上热浪蒸腾——好一个“东边日出西边雨”。

　　塞外，小镇。

　　此时的我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红茶，手上一本消闲的书，可有可无地看着。阳台的大玻璃窗把落日的余晖透视进来，明朗中似乎有一丝金色，柔和而灿烂。不觉得有微风，只是风儿把蓝色的珠串门帘吹得像一条条海浪似的波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平添了些许灵动。

　　这里，没有盛夏的知了在树梢上喧嚣鼓噪，没有酷热，也没有雨。见了面的人们常常问候似的说一声：

　　这半年没雨啊？

　　是啊是啊，没下雨——

　　尾音拖得长长的，感叹中似乎有些满足：到底是旱得习惯了，连期盼也没有了！草地上的喷水龙头在不慌不忙地转着、喷着，花啊草呀的满头满身亮晶晶的——城市化了的日子并不特别在意缺乏雨水。

　　晴朗与凉爽是草原的性格。这里的天是明朗的，蓝得清纯，蓝得透明，不含任何其他颜色，因而绝不含混。若有云彩，那也是一块一块的，把蓝天点缀得像草原，仿佛羊群在草原上一样，有一种更真切的质感，避免了单调和沉闷。有一首歌这样唱道：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就说呼伦贝尔吧。盛夏的草原草天相接，草原上开不败的山花一片连着一片，一忽儿是一群牛群，那毛色发亮、肚皮滚圆的黑白花牛在绿草和河水的滋养 中，生长得极其健康，像是来自童话王国。一忽儿是一片羊群，乘车时你看不清每只羊的样子，到它身边才发现，每只羊都从容而安闲，悠然自得。

　　白桦林把阳光切割得零零碎碎的，阳光下的林间空地上，你会突然看到几点朱红——那是北国红豆！树影间，红豆的星星点点，如一颗明珠，刹那间点燃 了千古的寂寞，宇宙在白桦树的光影间凝固，于是，一曲曲淳朴的民歌便在“吉祥三宝”的传唱中，诞生出天籁之音——那是个花如海、歌如潮的地方。

　　草原上的蒙古包里，人们熬着大锅的奶茶，啃着大块的手把肉，一边大碗喝酒，一边大声地歌唱……

　　这是草原的性格：硬朗，敞亮，绝不拖泥带水，绝不拿捏造作。

　　当然，这不是幻象。它存在着，在敕勒川、阴山下的很多地方。

　　6月以来，愈来愈多的游人来到草原。带着古老的憧憬，追逐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远与苍凉。

　　绵长的内蒙古北疆草原由西到东。西部的大漠孤烟、驼铃阵阵，以丘陵戈壁为主，形成了典型草原地貌。那个斑秃的阿拉善曾经有一片居延海，老人们说 草长得能没了骆驼的影子，现今裸露的是苍天般一望无际的沙漠和一株株活化石胡杨林。如果你经常到草原，就会发现西部的草越来越少了，“浅草才能没马蹄”是 经常的事儿，原因嘛，干旱少雨——

　　没雨的日子，那些依旧留在草原上的牧人心灵中依然是湿润的：他们的生活有从游人那里带来的文明讯息，或多或少的、会突然点亮蒙古额吉对外面世界 的瞬间张望，然后，她就只顾大声吆喝她的盘羊绵羊去了——歌声中的“敖包相会”、“阿尔斯楞的眼睛”、“雕花的马鞍”云云，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再熟悉不 过的生存方式——自古以来，诗总是在境外的，不知何时，草原和牧人一道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这样的塞外小城。

　　心是敞亮的，凉凉快快的，不黏不腻的。远方，分不清草天相接处，只觉得天、地、人合成一幅巨大的油画，不知今夕是何年……

　　南方暴雨连连的日子，来塞外的小城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自恋。草原分明是别样的静默、辽远和包容。有时候，我觉得海的远方是浅灰色的，渐渐地与天相 接，遥远处，便迷失了自我。而在草原上，绝不会有这样的惊悚。极目远眺——脚下是踏实的绿色原野，一阵阵的青草的芬芳随风飘落，不时有一群一群的牛羊从你 身边走过，还会突然出现一片灿烂的油菜花！这是真实的触摸，你觉得真真切切，嗅得到、摸得着；或者骑马漫步，或者躺在草地上，大自然亲密的实在，令都市人 大声吆喝着、歌唱着，一碗一碗地喝着奶茶、干着醇酒，在微信中炫耀：“我——也是醉了！”

　　那天，友人说：“他们说你今天很高兴——”

　　星空下，他望着我的脸，只觉得目光定定的。

　　我没回答。天上，月亮在很遥远的地方，闪着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