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年味儿

　

　　我爸妈一到腊月二十四就盯着我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今天你别出门了，一家人打扫卫生。”我会边出门边冲着他们说：“一会儿钟点工来，你们也别干了，别闪着了腰。”

　　爸妈跟着我在广州已经过了好几个春节了，他们会因为北方寒冷早早地来到广州，过了年后又回到北方。这么多年过去，我妈都跟人说，南方不过年。在广州，即使是吃了油角、逛了花街(花市)、看了舞狮，我爸妈觉得南方还是没有过一个正经年。

　　在北方时，我家的过年习惯是从腊月二十几就开始准备，即使大人们都在上班，但过年的习俗基本一样没落下，打扫房子、贴春联、贴福字、包饺子、放鞭炮、守岁，小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乐颠颠地帮着妈妈做这做那的，就期盼着表现好有新衣穿、有红包拿。现在这些仪式是能省就省了，年三十和年初一“交子”要吃饺子这个习惯是一直没有改变。虽然每个除夕，大家还是会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包饺子，也在个别饺子中夹上一枚硬币，但准备停当后，大家出门吃年夜饭去了。早些年吧，爸妈对于出门吃年夜饭这事儿颇有看法，可他们自己年纪大了，孩子们工作也不轻闲，他们也就不给孩子们提要求。

　　老两口在广州过年，按着习惯还是想把北方的那一套搬来南方，可操作起来很不方便，于是他们也就入乡随俗了。

　　到了腊月二十五六就催促我陪着逛超市，买上一堆广式年货，油角、蛋散、糖环、煎堆、红瓜子等，还学着街坊大妈的样儿，在市场边边上端回两盆盆栽的生菜、葱和芹菜，广州人重意头，说给年轻人来上这两盆，来年就勤勤力力，就会生生猛猛、干劲冲天。我妈还会叫上我爸去扛回两根大红甘蔗，在甘蔗上系上红丝带，然后放在家里大门后，这意味来年家里的生活似这甘蔗一样红火、节节高。

　　我先生是南方人，每年过年前一定要从布满广州城大街小巷的花鸟市场、农贸市场大盆小盆的“橘林”中搬回大大小小的几盆，放在公司和家里，妈妈也学着广州人的做法在枝上挂上几个红包，里边放上硬币，这谁都明白，就是大吉大利呗。

　　我妈以为油角是油炸过的变形的饺子，依据她对饺子的多年喜爱，也买了一袋回来，一尝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可她还是说，这玩艺儿挺好玩的，买上几包回家送亲戚，意头好。广州人过年要炸油角，油角象征的吉祥意义有：形状像“荷包”，亦即钱包，还取“起镬”意头，是为求来年的日子也像那只油镬似的油油润润、富富足足。油角的馅是甜的，还拌以椰丝、炒花生、芝麻等搅拌而成，包在饺子皮里。与包饺子不同的是油角不用褶边而是锁边，对折粘合后，用指甲沿边一路轻捏成麻绳状。

　　腊月二十九，我爸就着急着上市场买蔬菜，为除夕包饺子做好准备。他说，一到除夕市场的菜价那个贵呀。我就笑话他们说：“人家也不容易，让人赚点儿呗。还是北方好，可以囤菜。”惹来他们一番责怪，说我不会过日子，好日子也是精打细算出来的，哪像你呀，大手大脚。

　　除夕之夜，吃年饭、守岁和逛花市是老广州辞旧迎新的三件大事。可我爸妈说，除夕花市人太多，还要看春节晚会，所以还是二十九去逛花市。

　　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是广州的一大民俗。早在明清时期，芳村的花卉种植已十分兴盛。清乾隆《番禺县志》(1774年)刻本记有：“粤中有四市，花市在广州之南，有花地卖花者数十家……”花地观音庙是花卉集散地，称花圩，花圩因午夜开市、天光散市，习称天光圩。于是形成了广州人春节期间夜晚必“行花街”的一大民俗，只是发展到了现在，白天也一样可以“行花街”了。每年春节前夕，广州的大街小巷都摆满了鲜花、盆景，各大公园都在举办迎春花展，特别是除夕前三天，政府组织下，各区都有一条主要街道搭起彩楼、扎起花架，四乡花农纷纷涌来，摆开花市，售花赏花，人潮涌动，繁花似锦，一直闹到初一凌晨，方才散去。

　　现在的花市多了许多内容，售卖的不仅仅是花卉，还有许多工艺品、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食品，酸酸甜甜、麻麻辣辣、热热乎乎、凉凉爽爽。小孩子们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捏着线儿，画着各种脸谱的气球飘荡着；一家几口推着轮椅上的老人，走在路边，眼睛一致朝向各式各样的摊位，他们停下，老人要买一枝金灿灿、果实累累的“子孙满堂”。许多的大学生组成团队，满场吆喝，他们想趁着花市这几天好好地赚上一笔钱。

　　除夕这一天，妈妈剁、拌饺子馅儿，爸爸和面，其他人负责采购齐备需要的东西，还有老两口要带回老家给亲戚朋友的“手信”(礼物)，还要吩咐我准备好几个红包，他们要给孩子们发红包。傍晚，出门吃年夜饭前，妈妈催着我们洗澡换衣，免得初一还要洗衣干活。我妈过年时有俩习惯：初一不动利器，过年期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但她的习惯我们常常做不到，尤其是爸爸。好在过年，她不可以指责我们。现在想起这些，内心极温暖，我庆幸年过八旬的父母身体健康、身子硬朗。

　　除夕央视的晚会老两口一定要看的，就是再犯困也要等到近十二点时煮饺子，俟大家吃了饺子后，老人才觉得这年已经过了一半了，过得让人舒心。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尽量习惯着父母这些颇有仪式感的习惯。

　　其实，不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过年，不论过年的风俗有何不同，对我来说，只要与父母在一起，就是真正过了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