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良琴：年味儿

　

　　小城的年味儿是从一排排晒出的腊货开始的。一进入腊月，年的脚步就逼近了。小城居民开始倾巢而出，一改往日小手小脚花钱的习惯，或在菜市场或在大街上顾盼，喜气洋洋地采购回琳琅满目的年货，虽是寒冬腊月，却能感受到暖暖的气息和浓浓的笑意在空气和人们的脸上弥漫开来，男女老少，一派祥和。

　　能干的母亲每日像觅食的鸟儿一样飞进飞出无数次，或多或少地衔回一堆这样那样的物品。有鸡有鱼有肉，不几日，就能看见我家阳台上挂满风干鸡、糍粑鱼、阳干肉，晒上了萝卜丁、豆饼面……

　　可灌香肠却是腊月里的一件大事，繁琐而又隆重。如若哪家不灌点香肠就像西装革履的绅士没穿鞋子一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母亲吩咐我们觅些上好的猪肉以保证香肠灌出品质，于是我和先生开始发动七大姑八大姨以及他们在乡下的亲戚们，寻觅正宗的“土猪肉”，其实只要价钱有保障，好猪肉也就不难觅得了。

　　从乡下拉回的“土猪肉”还冒着热气，母亲脸上的笑容及手起刀落的利索，看得出她是满意的。母亲把猪肉分门别类整理好，念念有词地唠叨它们的用途：排骨煨藕汤、猪肝卤、猪蹄腌、腰条蒸，纯瘦肉可炒可蒸可阳干，都是美味。站在一旁打下手的我，被母亲的一番话勾出了心中无数的小馋虫。

　　“座头肉”才是今日的重点，那是灌香肠的好料。母亲和我整理这些时，已安排父亲买回了肠衣，仔细清洗后，我们才浩浩荡荡地向灌香肠的肉摊进发。灌香肠的夫妻俩是四川人，男人矮小精明，满脸堆笑；女人高大憨厚，不善言语。原本只有顾客购买他们家的猪肉才给绞肉灌肠，可因平日里母亲常常光顾他们的肉摊已结下深厚的友谊。母亲偶尔会给他们送些鱼、鸡蛋、木耳等，出门旅游也不忘给他们带点小纪念品，生生把买卖之交变成了朋友之情。

　　远远望去，肉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龙，有买肉的，有绞肉的，有灌香肠的，以大爷大妈小媳妇居多，令我这极少上菜市场的懒人大开眼界。肉摊老板夫妻俩忙得不亦乐乎，虽肉价一路飙升，可顾客都只是问问价格后就豪气冲天下手了，如稍有迟疑，可能相中的好货就被后面的顾客觊觎下单了，徒留尔等心生遗憾。只要顾客报出数字后用手一指，老板娘就能麻利地大块分肉、称重、算账、收钱，扔给一旁的老板绞肉、调料、灌肠，夫妻俩一唱一和，像一条有条不紊的流水线。

　　老板娘早早就交代母亲，拿到肉后，给他们调制。每年腊月，经他们之手灌出的香肠估计有几千斤，高达几百户人家。又因他们除了调制本地人爱吃的家常风味还能调制四川的麻辣风味，有些想尝新的顾客就非你莫属地只找他们，如此一来，生意火爆程度可想而知了。

　　我们是穿过众多排队的人群直接开灌的，不善言辞的老板娘赔着笑脸向众人解释，这是我家亲戚，亲戚。老板把肉绞碎后，老板娘手头生花给肉撒放调料，肠衣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我们无需动手，三十斤肉就妥妥地变成了香肠，看得我眼花缭乱。钱货两清后，天色已晚，父母脸上尽是完成“大任务”后的喜悦，简单而又真实的快乐。回家后，小心翼翼地将香肠分段晾晒在阳台上，有了香肠，腊货才算齐活儿了。

　　有阳光的日子，晾上一周的香肠就能尝鲜。之后，赶紧将其收入冰箱，若是口味重者，可多晾晒些时日以增加它的腊味儿。据说香肠的鲜香是最吸引麻雀、鸽子这些鸟儿们前仆后继舍命相尝的，曾见有人就这“雀尝肠”的场景打油一首：“腊月腊肠香，小鸟飞进窗。尝尝咸和淡，看看味咋样。这边啄一嘴，太咸！那边尝一口，好甜！楼主口味重，不假！就到楼主家，团年。”可见这香肠的吸引力！这道颇具年味儿的地道美食，真真是每家每户团年饭中的必备菜品啦！

　　只要天气允许，如我这般爱步行的人，肯定会在下班后故意弯弯绕绕，独自走走看看，或是找一处倚身，听听市井俚语，四处观望。若有幸路过某小区，我定会驻足，放眼一望，家家户户阳台窗前挂满腊货，品种大概跟我家差不多，有些家庭备货不多，但香肠是一定要灌的，似乎不灌点香肠就没有年味儿似的。那些一排排晾晒齐整的香肠，扎扎实实能让人感受到新年即将来临，年味儿渐浓。

　　近两年，吾乡人民把“九头鸟”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先后发明了排骨香肠、牛肉香肠、鸡肉香肠，特别是排骨香肠，因其有嚼头，大受欢迎。去年，有亲戚给我家送来两节马肉香肠，肠衣粗大，着实吓了我一跳。除了在肉上下功夫，味道也是五花八门，从最初的大众家常味，到如今的甜、麻、辣香肠等。看来，但凡是肉是味，都可入肠一试。

　　从腊月到新年，让整个记忆鲜香四溢，年味儿浓郁的就是这些阳台窗前的吃物，抬眼即触，放眼即是。小城的街头巷尾因其飘散的独特味道而彰显吾乡独有的年味儿，处处充溢着年的气息，时刻提醒着人们年将走近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