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荔浦之恋

　　小城之恋

　　荔浦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小得像桂林这件衣裳上的一枚纽扣。

　　桂林山水甲天下，怎么可能没有荔浦的光彩呢？

　　荔江，是荔浦的母亲河，蜿蜒着从全境通过。宽宽的、灰白色的河水，但这不是污染，都是频繁的雨水的恶作剧。

　　每天清晨，都有一些垂钓的人，清一色的男人，悠闲地垂钓。

　　他们在钓一些小小的鱼，永远长不大的鱼。收获小小的，但是幸福却是满满的。

　　还有人在江边的水草中捞虾，一网，几尾小虾；再一网，还是几尾小虾。捞虾人的动作，像北方的农民在夏收之后的原野上捡拾麦穗一样，坚定、深情、从容不迫。

　　江堤上是马路，大妈们在晨练。不疯狂，不张扬，带着几分少女的矜持，带着几分少妇的羞涩。

　　这里很少看到肥胖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的身材都很精瘦。黝黑的肤色，黝黑的脸蛋。

　　时令的水果比比皆是，多水的荔浦，丰盈的荔浦。

　　在这里看不出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谈吐，他们的长相，都出奇地相像。

　　有一首歌很流行——《荔浦之恋》。从县城到乡镇，许多人的车里都在播放。那是一张光盘，光盘里灌制的都是讴歌荔浦山水和人文的歌曲。

　　那些歌曲似乎是他们的宣言，是他们的人生态度。他们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封闭在这小小的城里。

　　荔浦芋头

　　荔浦的芋头，像桂林的山水一样声名远播。在荔浦的任何一个饭店吃饭，都少不了一道菜：芋头。

　　在别处，是梅菜扣肉；在这里，是芋头扣肉。

　　多年以前，我曾经抱过一个芋头，像抱着一条大鱼。

　　惊骇。

　　好像那个芋头快要成精似的。

　　一望无际的芋头园，绿意盎然。宽大的叶片，像是从荷叶中裁剪下来的一样。

　　我正要吟“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诗句，旁边朋友提醒：这是芋头。

　　那呆头呆脑的芋头，是这些轻盈如仙女一般叶子的果实？

　　站在马路中间，那两边的芋头田里的叶子，好像要呼啸而来，随时会淹没我。惊惧。

　　突然，远远地，我看见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中间，露出一株高粱穗子一样的东西，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那是一张脸，黑色的脸。裹着塑料布。

　　那是一个在芋田里劳动的中年妇女。

　　她笑着，牙齿很白。笑得纯洁无邪。

　　像童话一样。

　　像一棵倒长的芋头一样。

　　村  庄

　　在村口，有两棵沧桑的古树。

　　一棵樟树，一棵榕树，都有1500年历史。

　　1500年的榕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1500年的樟树，奇形怪状，中心已空，惟有刀片一样的树皮坚硬护卫着支撑着几乎要伸到马路对面房顶上的枝条。

　　它们像两个老人，一个仁慈，另一个古怪；一个随和，另一个倔强。

　　它们是童年的玩伴，人生的挚友。

　　任何一个走进村庄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两棵古树。肃然起敬。

　　只有虔诚，虔诚地把心放落在地平线上。参拜，膜拜。这里，任何历史都是苍白的。

　　树下，有人在下棋；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在拉二胡。任何陌生人走过，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娱乐，他们甚至都不看陌生人一眼。

　　所有的房子都是新的，端庄、秀丽、精致，一丝不苟。

　　这里没有人去远方打工，没有人离开村庄。

　　不远处的沙糖橘园，就是他们种植的。

　　每一个人的脸，都是富足的，幸福的，无论大人小孩，都找不到生活的阴影。

　　也许，这两棵古树，就是他们的守护神。

　　也许，他们就是这两棵古树的子民吧。

　　这个小小的村庄，是生长在这两棵古树上的一棵幼芽。

　　年轻，而又古老。

　　清新，而又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