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贤：无心插柳

　　这世上，一些人有意栽花花不发，一些人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栽花”和“插柳”当然是指做事。一般情形下，有意栽花花不发和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情形总都是属于小概率事件。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人们还是会普遍感觉到和经历到。有人做事目标清晰，追求刻意，心性坚执，事偏不济；　有人做事意图漫漶，期需无何，欲念散淡，事竟大成。这有意无心之间、不济大成之间确然存在着令人无可奈何的偶然因素。坊间拿这对比强烈的联句说事，交流一份典型的无奈和揶揄之外，倒也提醒人们，除开主观能动性，还有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在拿捏着人们，决定着事立事溃，常让人面对匪夷所思的结局。

　　上述题中之趣是这副对联的一般意义，我无意再添聒噪。这里我想在另一个层面上说说“无心插柳”这种做事的状态。我很愿意把“无心插柳”看高为一种很积极的做事境界。这个境界中的“无心”，不是无所用心，而是去功利心，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人们做事总难以超然于功利，所以去功利心的“无心插柳”便自成境界。登临此境就意味着屏蔽了凡夫俗子丢不开忘不了的功利，成为一个纯粹的人。当然，功利也不能一概而论。以社会公众利益为功利目标无疑高尚可嘉，而以一己名利之得为功利目标则不免狭隘可叹。诚然，即使狭隘可叹，人家合规合法地做，倒也无可厚非。我所指摘的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竟然为了名利之欲而使尽弄虚作假、沽名钓誉的招数，尽显其卑琐心态。这一种人和“无心插柳”的做事境界很是南辕北辙，人所不齿。

　　文艺圈内常有听说被名利之欲熏坏了的人儿。看来文艺圈没办法和名利场绝缘。名利名利，利随其后，名在当前，名声一起，迅即赢得拥趸无数。唱个歌跳个舞画个画写个书，常能不由自主弄出大动静，一举成名天下闻，举手投足便会具有不同凡响的效果，利或许也就不期可得。这是不少人乐于信奉的名利逻辑。这个逻辑招引得原本唱不了歌跳不了舞画不了画写不了书的徒众，也来此道上想混出个模样混得个进身，即使混不到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也多少混出个动静。混个文化人、文艺人的光环在身，赚得人间万姓仰头望，再不济，赚个平视的注目礼也好啊。此等名利之徒，不惜裸奔追逐，遮羞都不顾了。抄袭或拼凑别人的文字，把原作者名字抠出，填上自己的名讳，移花接木堂而皇之投稿发表，这风险成本几乎为零的勾当是欺世盗名者的最爱。

　　名利当前，便有追名逐利之众如飞蛾投火代代不息。文史学家李洁非著文提到过，上世纪五十年代不少青年耽于文学梦，成名心切而铤走捷径，抄袭现象普遍而严重。十年前吧，我听说一个小伙，坐实了抄袭之控，却似乎无所谓舆论的谴责和警醒，面对经济赔偿和登报道歉的裁决，竟豪言壮语掷地有声：赔钱可以，道歉休想！这听起来很有“杀头可以，跪地不行”的英雄气概。一个码字为业者，如此这般面目，令我辈只有无语浩叹。去年我更是听得友人说起他所在地区的一件新鲜出炉的抄袭案。案主年近耳顺却邀名心切，闷声勃发少年狂，找来别人的两篇文章潇洒拼接成5000字篇幅，用移动主谓宾位置和同义词替换的方式改变了题目，署上自己的大名便发送给当地报的“大讲坛”版面整版发表，蔚为壮观。宵小形迹败露后此公并无戚戚之态羞愧之意，竟仍能持重如故、一身正气，好像做下无耻之事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一己名利的功利心扭曲了人的灵魂，使之变得丑陋甚至邪恶。人类社会事是要做的，文章也可以写的。写出好文章也是给社会做了贡献，但千万不要欺世盗名，做下那等苟且之事。还是要有些无心插柳的境界，去除功利心这个魔障，把人从名利的笼罩中解放出来，人才能成为纯粹的人，才不致为了发表文章署个名，做出声名狼藉之事。文章不会写或写不好，那只是能力问题；　一弄虚作假搞抄袭，那就是人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