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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愫英:风过俄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1月01日20:48 来源: 人民日报 彭愫英

  野樱花开灿然,怒江大峡谷在寒冬腊月迎来了阔时节。一点点、一树树的黄,从山谷往山头爬行。边防检查站坐落在怒江畔,卓旺河欢唱着从门前流过,岩石上填土而成的菜地,萝卜、莴苣、芹菜翠绿。边贸通道在山岭里蜿蜒,远望中缅边界山岭,山顶积雪熠熠发光。车行驶在边贸通道上,我贪婪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色,捕捉熟悉的气息。山脊上的村庄少了千脚落地的茅草房,多了瓦房,间杂着水泥楼房,白墙在阳光下显眼,电视接收锅盖抢人眼目。靠公路边停放的摩托、车辆,让人不难想象乡村公路上奔驰的交通工具。不时有车辆向着大山深处开去,车上装土。垭口结冰,路打滑,这些拉木头的车空车进山时拉点土,洒在结冰的路面可防止打滑,车上还放着几袋工业用盐备用,若路上有雪,撒在雪上化雪,便于通路。

  从保登村到俄嘎村的公路穿行在山谷里,与边贸通道交会,离俄嘎小学不远。站在两条公路交会的路口,我的舌尖回味边防检查站菜地里的萝卜味道,颇多感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作为州委州政府派出的工作组成员之一,与州妇联的黄副主席、州政府的两位同志和洛本卓乡的一位副乡长到保登村,我们下乡的主要任务是宣传农田水利建设政策和新婚姻法,当时村与村间不通公路,这山的村民望着那山的村民,招手清晰可见,笑语声相闻,但要走到对面,却要走大半天甚至一天的路,绕山绕水颇多不便。电视和手机尚未普及,我们召集四乡八镇的乡亲集中学习农田水利政策和新婚姻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放露天电影。

  洛本卓是白族乡,白族勒墨人支系与傈僳族杂居。我来自澜沧江畔,是白族那马人支系,在保登村与勒墨人交流,那马话和勒墨话八成左右是相通的。放电影的那晚,保登村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来自俄嘎、格甲、金满等村寨的乡亲,早早聚拢在保登村空旷的场地上。我手里拿着扩音器,逐条读新婚姻法,用汉话读一遍后再用那马话翻译一遍,问乡亲们道,我用那马话翻译,你们听得懂么?乡亲们响亮地回答,听得懂。若听不懂,他们回答的底气不足,我和黄副主席互相补充着,用生动的比喻或简单的例子给予解释,直到乡亲们响亮地回答说“懂了”时为止。

  第二天,州政府的两位同志和副乡长到俄嘎村去了,黄副主席与我驻扎在保登村。我们与农民同工同劳,参加农田水利建设,自己开炊。保登村的村民大多不习惯种菜,只有极少数人家种了萝卜,我们的蔬菜除了腊肉就是萝卜。工作有起色后,黄副主席和我到俄嘎村看望驻扎在那里的工作组成员。清晨,我们从保登村出发,沿着水沟溯流而上。水沟修建在半山腰,一路行走,林深鸟鸣,流水潺潺,树蕨招手笑。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一条小路从水沟向谷底的卓旺河蜿蜒。顺着小路下山,我们到了卓旺河边,脱掉鞋袜涉水过河,一路爬坡,走到山腰上的俄嘎村。山风就像一双温柔的手,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驻扎在俄嘎村的工作组成员,对我们在保登村每天能有萝卜吃羡慕不已,俄嘎村没有一户会种蔬菜的……

  思绪沉溺在往事的回忆里,不知不觉中车到了俄嘎村子坝组。子坝组坐落在山窝里,公路穿村而过。村子后山立着一个大石头,就像深深插入大地的宝剑,剑柄突兀在树丛上,直指蓝盈盈的天空。我忍不住指着大石头问村民,这个大石头叫什么?村民答道,巴雪亚当。我问,这是傈僳话么?啥意思?村民笑了,说,正是傈僳话,大石头的意思。村民还告诉我,从大石头背后下去不远,有很大的一片石林,石头的形状各异,令人流连。我心动不已,极想去看个究竟,可我们还要赶回边防检查站参加欢送复员老兵的座谈会,时间不容许在子坝组耽误,只好放弃看巴雪亚当的想法。

  我们登上副组长友阿光家新建不久的水泥楼房顶,看这个叫子坝组的小村落。自踏上滇西北盐马古道采风,多年来,我没有放弃对盐马古道的行走,饱览旖旎风光,触摸丰富多彩的民风民俗。盐马古道沉淀的厚重文化,让我深切感受到怒江州的古今人文变迁和人文情怀。当年的老盐工和在盐马古道上行走的马锅头、背夫,还有缉私队员,如今都是年逾古稀之人。这些盐马古道的见证人,每个人的经历都浓缩着历史的足迹。怒江州境内的盐马古道,最著名的是碧罗雪山鸟道。从澜沧江峡谷翻越碧罗雪山到怒江大峡谷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兰坪县营盘镇恩罗村过碧罗雪山,到知子罗再到福贡县和贡山县或者缅甸,一条是从兰坪县营盘镇恩棋村过碧罗雪山,到泸水县的古登乡。当我听说盐马古道从古登经俄嘎往缅甸延伸时,不由对边贸通道上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寨子坝组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带我们登楼的屋主人友阿光三十来岁,曾在深圳、上海、福建打过三年工。如今,他在家栽种了八亩草果,在当地的公司还做了一份工。而子坝组的许多村民也在国家的扶贫下种了草果,有的人家栽种面积比友阿光家还多。“国家‘三农’政策好,对农村的政策倾向和扶贫力度加大,卖草果比打工能挣钱,我不想再外出打工了。”友阿光对我说。

  在边防检查站,我还跟俄嘎村的两个傈僳族青年聊起来。他们告诉我,他们做竹子生意,竹子拉到西双版纳等地,很是畅销。他们的自信和快乐深深地感染了我,我情不自禁想起了十多年前在保登村和俄嘎村走访农户的工作组,眼前挥不开手把手教村民种洋芋的情形。当年在千脚落地的茅草房吆喝过狗的年轻姑娘,而今步入中年,十多年后再次回到卓旺河畔,听俄嘎村新一代年轻村民讲述做种植业、养殖业以及做生意的情形,欢喜难以言说。

  太阳落山后,风从江面漫过来,气候变冷。穿着有点单薄的我没有感到冷意,内心奔涌着来自俄嘎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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