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漫谈口技

　　口技乃中国特有的杂技节目。它是运用口腔模拟表演自然、社会各种声响的技艺。更细致地说，它是动用人的嘴、唇、舌、牙、喉、腮、鼻甚至腹部(腹语)模仿各种声音的艺术。有一次中国杂技演员到罗马尼亚演出，学云雀叫，结果引来一大群云雀，在观众头顶上盘绕飞翔，鸣叫不已，博得暴风雨般的掌声。还有一次他们到柬埔寨演出，面对西哈努克亲王、莫尼克公主表演群狗掐架，结果引起附近狗们真的打起架来，狺狺狂吠，一时很难制止。高明的表演艺术家，是可以由虚拟、模仿的声音制造出逼真效果来的。

　　口技起源很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原始人类为了狩猎，需要模仿鸟兽声音，以便吸引、围捕它们。到春秋战国时期，才有见诸文字的口技表演。史书记载公元前200多年《孟尝君·夜闯函谷关》的故事。孟尝君门客中养有“鸡鸣狗盗”之徒，有个门客学鸡叫，引发群鸡啼鸣，守关吏遂即打开城门，致使孟尝君逃离秦昭王的追捕。

　　口技作为表演艺术流行于宋代。当时著名节目有模拟百禽鸣叫的《百鸟朝凤》 、有模仿市井叫卖声的《叫果子》等。明朝时出现“明春” 、“暗春”两种表演形式。前者当众表演，后者演员躲入幕后，故“暗春”又叫“隔壁戏” 。到了清朝，口技从单一模拟某一声音，发展到能同时用多种声音，串成一个连续性故事，一人多用，百声齐作。最著名的段子是张潮《虞初新志》中林嗣环写的《口技》 。它现已成为中学语文课本中的名篇：写京中擅口技者，台上只有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表演者躲在幕后模拟深夜里一家四口由梦而醒、由醒而梦、火灾起后众人惊慌以及房屋倒塌声、火势蔓延声、泼水灭火声等种种景象。该文描写的是一场精彩的口技表演。

　　20世纪以来，口技题材进一步扩大，大凡自然界的风雨声、士兵操练声、各种乐器声、闹市熙攘声、枪炮射击爆炸声、汽车轮船火车鸣笛声，莫不成为表演的内容。

　　我是个口技痴迷者。上世纪40年代，少年时我常赤脚挤入故乡庙镇热闹的茶馆里，偷听评书艺人说书。他们仿声技术逼真，能用嘴模仿两军鏖战、战马嘶鸣、马群从远处奔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声，交战双方刀枪剑戟相击的声响，听得我如痴如醉，乐而忘归。离开崇明岛到京城以后，五六十年代我听过口技演员表演《海防线上》 《百万雄师过大江》等大型节目。20年前，有个藏族笑星洛桑在中央电视台上表演《洛桑学艺》节目，轰动全国，成为经典小品。洛桑有极强的模仿能力和口技功夫。他用手势模拟各种乐器，学吹萨克斯，学击鼓，学拉小提琴，全身肢体随着乐曲节奏扭动，完全融化成所学乐器，惟妙惟肖，出神入化，令观众捧腹大笑。可惜后来他醉酒驾车，发生车祸，英年早逝，我们失去了一位天才艺人。

　　今年以来，浙江卫视播放的《中国好声音》节目轰动国内外，收视率极高。该节目主持人华少先生口齿伶俐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语速极快，快到你简直来不及听，但字字清楚，无一字不送到你耳轮边。这是他的特技。我认为这样罕见的主持人，已进入口技演员的佳境。

　　今年，为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我有幸听了一回口技专场演出。演出者方浩然先生是口技项目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牛玉亮的得意门生。节目有《偷袭珍珠港》和《胜利大阅兵》 。演出《偷袭珍珠港》时，后台大屏幕上无声放映好莱坞战争大片画面，他用嘴对着麦克风模拟日本飞机偷袭军港时扔弹轰炸美国军舰、码头的爆炸声，人群奔跑声，高射机枪哒哒声，海水哗哗飞溅声，使你犹如亲历其境。接着他用麦克风模仿表演了9月3日胜利日大阅兵的各种声响：首先是数十响礼炮鸣放声，然后是吹起响彻云霄的检阅号角声，紧跟着整齐划一得横似刀切、竖如砖墙的三军仪仗队行进步履咔咔的铿锵声，徒步方队齐步走的嚓嚓声、正步走的啪啪声，装备方队驶来时轮胎的隆隆声、履带的突突声，机群驰过蓝天的轰鸣声，以及七万只白鸽、彩球升空后观众的欢腾声、鼓掌声……那次演出，方浩然用仿声艺术表现了气势如虹、排山倒海的国威、军威，显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的辉煌、凯旋的荣光……

　　我祝祖国特有的口技艺术，代代相传，使这一以听觉为主的传统杂技节目，得以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