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丽:第四棵还是铁梨树

　　我到广西边防十连那天下午，第一眼就看见了连队门口屹立着三棵枝叶繁茂的树，树干挺拔、雄壮，像三个持枪站立的兵，连长告诉我，这是铁梨树，一共有四棵，象征着十连的连魂，各有命名：一棵寓意忠诚，叫铁心树；一棵寓意使命，叫铁拳树；一棵寓意纪律，叫铁纪树；一棵寓意友情，叫铁血树。随即，我就看到营区里的墙壁上，镌刻着四句话：

　　铁心跟党走

　　铁拳守边关

　　铁纪正作风

　　铁血凝友情

　　铁魂！

　　我仰望铁树，那高处的光芒，就像一盏灯，照亮了连队的路。

　　不是有四棵铁梨树吗？还有一棵呢？我问道。

　　连长神秘地笑笑，到时你会看到的。

　　十连是广西最边远的边防连，驻扎在边陲亚热带一个叫弄合的少数民族村寨。偏远、贫穷、交通不便。看似草木繁盛，依山傍水，实则隐藏着险阻无数。那里绵延十八公里边防线上，矗立着十八块界碑。

　　我是第一次到边防连采访，也是十连接待的第一个女军人作者。我跟随巡逻队出发，连续巡视三个界碑，502、503、504。巡逻车在两崖绝壁峭立的羊肠小道上摇摇晃晃地颠簸着，仿佛随时都会把车上人抛出车外，我直接地感觉是肠肚几乎要颠出来了。还好，我坐在靠窗外的座位，双手紧紧地扒住身下的坐凳，才免去了头撞得车篷“嘭嘭”响。因下过一场暴风雨，路上时不时会遇到塌陷，我们就得下车清除路障。最麻烦的事还是让我们遇上了，我们的车不得不停在一座桥前。

　　这是一条泥石桥，桥下是一条小河，水势凶猛。由于桥太简陋太老化，从山上流下来的洪水已把桥面冲塌，还时不时滚下很多石块，横亘在桥中间，桥面全是泥土水，湍湍急流的泥土水冲击着大大小小的乱石。我们下了车，连长观察了路况，从桥旁边踏出了一条浅水区，带着队伍蹚水前进。

　　我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了，战士们还是那么精神抖擞，敞开嗓门，唱起了他们的连歌：“十连兵/英雄汉/军旗召唤/守边关守边关/巡逻多艰险/守山风雨寒/国泰民安是心愿……”这歌词我记得一些，便跟着他们豪迈的雄伟高腔小声哼唱起来。

　　巡逻车在一块平地上稳稳停下，我们纷纷下车，开始了徒步行军。巡逻的路其实就是战士们在边防线用双脚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不说，还经常会遇上陡坡、流沙、荆棘，最可怕的是通过流石区，走着走着，悬崖上会冷不防飞来一块石块，如果砸到身上任何地方都会轻则掉肉，重则要命。所以你必须高度警惕，要一边走一边仰望山顶，一旦发现“敌情”，闻见“草动”，要迅速应对。一次战士何越就是走在这样的险路上，冷不防一块斗大的石头从高处滚下来，当时正刮着大风，他丝毫没有听见滚石的响声，眼瞅着就要砸在他身上，幸亏连长敏捷地一个跨步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滚到一旁，“嗵嗵”的刺耳声音，擦着连长的脚跟扫过。还好，只是擦破一点皮。何越没有受伤，却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在十连，干部保护战士不止这一例。也是在这条巡逻路上，前任副连长唐少华带着八名战士巡逻，那个盛夏原始森林里的蚊虫野生动物尤其多，原因是阴雨绵绵，将蚂蟥呀、老鼠呀、蚊子呀、毛毛虫呀……全都从洞里灌了出来，它们张着饥饿的嘴肆无忌惮地觅寻吃的。战士周大亮在走过一片密林时，踩在了盘卧在草丛中的一条眼镜蛇身上，那家伙足有三尺长，仰起头在小周的左大腿上咬了一口，毒液眼看着就渗进他的身体……就在这时，唐副连长吱啦一下麻利地撕下自己的左衣袖，紧紧勒住了伤口上方的大腿，又拔出军用匕首，在伤口上划了两刀，俯下身子用嘴对准伤口吸蛇毒，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

　　小周不忍心了，死死地护住伤口，说：“副连长，你这几天牙龈发炎，不能吸了，这样太危险！”

　　唐副连长让两个战士紧紧地按住周大亮的手，自己跪在地上，继续吸……小周脱险了。唐少华却中了毒。好些天他的嘴唇肿得像个馒头，无法吃饭，只能灌流食。副连长爱兵的事迹感动过很多人。

　　我跟随着战士们继续巡逻。上坡、下坡、又上坡、再下坡，颠簸不完的边境小路。战士们称这样的路为七上八下，自然是绝好的景观，又可以放眼浏览到不同的两边的风光。重任在肩的兵们，却是无心观光，只是脚踏实地走稳每一步路。又是一片原始森林，密密的杂草树叶覆盖着路面。战士小王一脚踏了下去，踏着了一条好大的七色蜈蚣，他吓了一跳忙躲过，紧接着他的腿像被针尖刺了一下，痒痒地痛，他一看黄黄一团，以为是刚才那蜈蚣惹的祸，在痛处拍了几下，又继续赶路。当天晚上巡逻归来，小王发现腿部流血，他赶紧到卫生室找军医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蚂蟥钻到肉里去了。医生做了个小手术，取出了蚂蟥。

　　那天，我们跋涉到了最后一个巡逻点504界碑。大家体力消耗很大，人人汗流浃背，我更是挥汗如雨。胜利的喜悦使我们忘掉了疲累，大家纷纷和界碑合影留念。战士们都说我是一个特殊的巡逻兵，让我第一个站在界碑前照了相。

　　这时，就在界碑的前面，我看到我们的国土上，有一棵树，枝繁叶茂，高大挺拔，巍然屹立。啊，铁梨树！第四棵铁梨树！原来你铁骨铮铮地站在国门上！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念起在十连营区里看到的那四句话：

　　铁心跟党走

　　铁拳守边关

　　铁纪正作风

　　铁血凝友情